班门英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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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飞龙在天之西域惊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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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十八年(75年)秋,长安城上空,紫微星黯然坠落,明帝龙驭宾天。秋风裹挟着悲怆,掠过巍峨宫阙,西域诸国的风雪,亦骤然急切,似在为这大汉的变故哀号。

汉朝廷祸事接踵,新君章帝继位,朝堂局势尚未安稳,西域焉耆、尉犁、危须等国,在北匈奴的威逼利诱下,如暗夜中蠢动的恶狼,趁机反叛。叛军联军如汹涌潮水,直扑西域都护陈睦屯垦军所在的龟兹国它乾城。

战火纷飞,喊杀声震天,西域都护陈睦等汉朝廷驻屯军官兵血染疆场,屯垦的蛮汉军民在混乱中仓皇奔逃。

这个永平十七年(74年)才设立、仅运行一年左右的西域都护府,如风中残烛,瞬间宣告覆灭。西域局势,面临重大变局。

2

噩耗传至疏勒国盘橐城,军司马班超眉头紧锁,深知形势危急。此时,龟兹、姑墨等国多次发兵,妄图拔掉疏勒国这颗“眼中钉”。

班超毫无惧色,他站在盘橐城城头,望着远方叛军扬起的尘土,心中暗下决心:“定要守住这汉家疆土,不让西域百姓受苦受难!”

他率领三十六勇士,统领蛮汉联军,与疏勒王阿依慕忠构成首尾之势。

班超身先士卒,在城头指挥若定。他目光如炬,大声呼喊:“将士们,大汉的尊严在此一战,随我杀敌!”

在班超的激励下,将士们士气大振。

一年多来,班超运筹帷幄,指挥蛮汉联军,多次击退叛军进攻,又反守为攻,主动偷袭叛军,龟兹、姑墨叛军,损失惨重,士气沮丧。

龟兹、姑墨叛军没有占到丝毫便宜。最终,迫使龟兹王国国王舒尔茨曾建,暂时屈服,派人上书,假意向汉朝廷称臣。

3

永平十八年(75年)冬,疏勒盘橐城城头积雪盈尺。诸国叛军与北匈奴汗国勾结,势力越来越大。

班超扶着夯土城墙极目远眺,龟兹方向的天空,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一年来,疏勒盘橐城这座孤城,就像扎进匈奴、龟兹咽喉的鱼刺,让匈奴汗国单于和龟兹王日夜难安。

“司马大人!”疏勒都尉黎弇,疾步登上城楼,铁甲上的冰碴簌簌而落,“斥候来报,龟兹三万铁骑已过白山。”

疏勒都尉黎弇的呼吸,在胡须上凝成白霜,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弯刀柄上。班超抓起一把墙头积雪揉搓着脸颊,刺骨的寒意让他精神一振。

城墙垛口残留的箭痕,在暮色中泛着黑红,那是上月击退、龟兹姑墨叛军联军突袭时留下的,至今依然如新。

班超忽然注意到疏勒都尉黎弇的腰间缠着麻布,渗出的血迹,早已冻成冰晶,急忙派人为疏勒都尉黎弇包扎看护,敷上金疮药。

4

暮色如一块巨大的灰色绸缎,沉沉地压在盘橐城的城楼上。狂风呼啸着掠过,卷起漫天黄沙,打得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报!洛阳八百里加急!”一声急切的呼喊划破了这压抑的氛围。传令兵班文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踉跄着冲上城楼。他怀中紧抱的竹筒,早已被黄沙浸染,仿佛裹着一层岁月的沧桑。

班超正站在城楼之上,目光凝重地望着远方。听到呼喊,他缓缓转过身来,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班文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班超面前,双手颤抖着将竹筒递上。班超接过竹筒,指尖触碰到那尚存的驿马温度,心中莫名一紧。

他缓缓展开素帛,刹那间,手竟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天子的讣告,墨迹还未干透,如同一道冰冷的寒光,刺痛着他的双眼。新君章帝召回西域屯垦军的君令,赫然在目。

建初元年(76年)春,章帝初登帝位,这本应是万象更新的时节,可西域却风云变幻。西域都护陈睦等屯垦军官兵,刚刚惨死在焉耆、尉犁、危须等国叛军的屠刀之下。北匈奴汗国又趁机而入,如饿狼般在天山南北肆虐,裹挟着西域仆从军,大肆侵扰,妄图夺回失去的西域诸国。

章帝恐怕西域屯垦军,戊己校尉耿恭、关宠、军司马班超等部兵力单薄,不能保全自己,便下令召戊己校尉耿恭、关宠、军司马班超等领军还朝,全线收缩西域战线,不再努力进取,实施一统西域大计。

班超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们的面容,他们在这荒芜的西域,洒下了多少热血。如今,章帝却因担心兵力单薄,要召回他们,全线收缩西域战线。

他紧紧握着那道诏书,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狂风依旧在耳边呼啸,可他的内心,却如暴风雨中的大海,波涛汹涌。这诏书,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前方的路,国家使命、屯垦军将士与家庭责任、妻子儿女,究竟如何抉择。

5

建初元年(76年)的西域疏勒王国,风沙漫天,似在呜咽。

班超立于疏勒盘橐城头,身姿挺拔如松,然眉间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他手中那卷羊皮诏书,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诏书上“即刻还朝”四个朱红大字,在昏黄的火光中格外刺目。

他身为堂堂军人、朝廷使节,怎会不知抗拒皇帝旨意的严重危害?那可是要背上忤逆之罪,遭天下人唾弃。可这西域,是他和兄弟们用热血守护的地方,是西域军民和平安宁的希望所在,怎能说走就走?

他缓缓转身,望向城内那熟悉的街巷。妻子儿女温柔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他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家。

家中,妻子阿依慕正哄着孩子入睡,见他归来,眼中满是关切。班超强忍心中不舍,不得不将召回之事和盘托出。妻子阿依慕身为王族之女,清楚班超肩上责任重担,眼中瞬间噙满泪水,依依不舍,却理解地点点头。

随后,班超通知属下驻屯各地的汉屯垦军将士,做好准备,欲起程回国。将士们听闻军令,一片哗然,有人红了眼眶,有人紧握拳头。

军司马班超奉旨回国消息,如惊雷般,震惊了整个疏勒国君臣。全国军民忧愁恐惧,担心不已,街头巷尾满是叹息。“要是龟兹、姑墨等国叛军,卷土重来,大肆报复,我们就惨了!”

班超再次登上盘橐城城头,他独立城堞,望着东方天际那抹浸透哀痛的苍白,掌中羊皮卷沙沙作响,那是三个月前章帝的召回诏书。城楼火把突然爆出火星,照亮诏书上“即刻还朝”四个朱红大字。

风沙打在脸上,生疼。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担忧朝廷怪罪,又放心不下这西域百姓。

那沙沙作响的羊皮卷,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无奈与挣扎,而那朱红大字,如同一把利刃,悬在他的心头,让他在这命运的十字路口,进退两难。

疏勒盘橐城头,望着东方天际那抹浸透哀痛的苍白

6

暮色如铅,沉沉压在疏勒城头。班超身披玄铁重甲,甲叶相击,簌簌作响。他望向城东营帐,炊烟袅袅中,妻子阿依慕正围着围裙,用陶瓮熬煮粟粥,次子班英踮脚扒着窗棂,小脸被炊烟熏得乌黑,却还不晓世事,傻呵呵地在笑。

忽有凉风掠过,卷起帐外枯叶,他蓦地攥紧腰间环首刀,指节泛白。

班超全身戎甲,下令部属,立即启程东行。看见妻子孩子,无依无靠,楚楚可怜的神态,看见疏勒君臣,苦苦哀求的痛苦,班超依依不舍,禁不住泫然泪下,热泪不住长流。

“汉使大人且慢!”

疏勒都尉黎弇如铁塔般横在马前,猛地单膝跪地,拦在班超马前,甲胄青砖相撞,闷响震得城头旌旗簌簌。这独眼汉子面颊刀疤如蜈蚣蜿蜒,此刻却泪流满面,单膝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劝阻班超回国道:

“汉使大人若去,龟兹叛军明日便至!您瞧见城头那三具焦尸了吗?昨日不肯降的汉商,今晨便被叛军吊在城门焚烧!”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膛纵横交错的鞭痕,“这些,都是疏勒百姓替大人挡下的!

使节大人若去,疏勒没有主心骨,定遭叛军诸国叛军报复,必成一座鬼域!司马大人岂能忍心?你不顾我们疏勒君臣,难道你连自己的妻子儿女,也不顾了,让他们遭受叛军蹂躏荼毒吗?”

疏勒都尉黎弇的独眼,在火光中灼灼发亮,那道横贯面部的刀疤狰狞地扭动着,双眼流泪。

火把骤然爆开火星,照亮班超骤然绷紧的侧脸。

他听见身后传来环佩叮当,转身时,疏勒夫人阿依慕已跪在尘埃里。这西域女子素日总爱簪着孔雀翎,此刻却发髻散乱,泪珠顺着眼尾那颗朱砂痣滚落:

“夫君当真如此绝情,要离开我们母子四人,抛弃你心爱的儿子吗?”班超妻子疏勒夫人阿依慕,也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您若走了,明日叛军就将攻城,我们母子,将逃向何地?”

她突然拽住班超战袍下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夫君您瞧瞧城外远处的叛军军营,龟兹人正架着投石机呢!”

“阿依慕,我班超怎么能够忍心,抛弃你们母子四人。大丈夫当效傅介子,立功绝域,岂能儿女情长,效儿女涕泣,不顾国家大义?

天子圣旨,臣子怎么可以违背?违背圣旨,就是乱臣贼子,万恶不赦,家族蒙羞!”班超猛然转身,铁甲寒光映着帐内摇曳的烛火,心里痛苦不已。

疏勒王阿依慕忠,裹着染血的战袍跪地,喉间滚出破碎的呜咽,跪在班超面前,拉着班超衣甲。

疏勒王阿依慕忠突然从血污中爬起,这位平日总爱吟诵《诗经》的君王,此刻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他染血的战袍下摆拖在青砖上,像条垂死的蛇:

“汉使大人三思!汉使若去,便是弃三十万疏勒子民于火海!龟兹十万铁骑,明日便至城下,疏勒便会玉石俱焚,化为一片废墟。恐怕汉使大人的妻子儿女,也难以幸存。”他猛地指向城东,“您听,那哭声!是昨日被叛军屠戮的汉商遗孀!”

班超伤心欲滴,不忍离去。

班超猛然转身,铁甲寒光在烛火中明灭。他想起未央宫里天子威严的面容,想起出使前母亲颤抖着塞进他行囊的护身符。

环首刀在鞘中嗡鸣,他突然听见幼女班敏的啜泣,那孩子总爱抱着他给的铜铃铛才能够入睡。

风声骤紧,卷起城头黄沙,他望着漫天星斗,忽然仰天大笑:“好个傅介子!好个立功绝域!”

笑声未落,却有两行清泪,划过黧黑面庞,滴在青砖上,洇出点点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