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民乱
三月十五日,文之炳携六十余名东厂缇骑和番子差役来到早已包围的水泄不通的周家。
“踹开!”
文之炳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壮硕的东厂番子冲上前去,朝着周府大门重重地踹了好几脚。
“砰!”
本就年久失修的大门轰然倒塌,文之炳抽出腰间的长刀,叫嚷道;“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除了十几个在外头留守,其他差役鱼贯而入。
厅堂内,周顺昌拉着浑身颤抖的周茂兰冰凉的手,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回里屋去,不要冲动,不要害怕,我走以后,照顾好你娘和你弟弟妹妹。”
“逆党在厅堂!抓住他!”
几个番子为抢先立功,如狼似虎地冲进厅堂,将周顺昌摁在堂桌前。
周茂兰下意识地想阻拦,被随后赶到的文之炳一巴掌扇倒在地。
“爹!”周家幼女趴在里屋窗前,撕心裂肺地喊道。
“来人啊,把周府翻个底朝天儿!”
随着文之炳一声令下,几十个番子开始抄家。
半个时辰后,周家变得一片狼藉,本来就不多的家具陈设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所有家眷都被驱赶到了厅堂。
“文之炳,无耻至极,祸不及家人的道理你都不懂吗?”周顺昌疾声怒骂。
抄家的队伍归来,效果不尽人意。
“大人,只搜到了十几张条子,上面写的都是一些杂碎琐事,还有三十几两碎银子。”
正五品的吏部郎中,家中三十几两碎银。
连为首的东厂差役都有些不忍,向文之炳呈上了搜到的东西。
“呸!”
文之炳本来以为可以再发一笔横财,没想到是一个破落户。
“给他戴上脚镣和枷锁,带走!”
周府门外的街口,张浦,夏允彝等人早已等在这里。
张浦拱了拱夏允彝,“你找了多少人啊这是?”
“就千把人啊。”
“你看看这是千把人的样子吗?”
两人扭头向后看去,长长的一条街道上围满了人群至少有万余人的样子,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两人对视一眼,今天这事儿不简单了。
“周大人!周大人出来了!”
不知是谁眼睛尖,率先喊了一声,万余人的目光刹那间转向周府的大门。
只见东厂的文之炳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昂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两侧是护卫的缇骑,中间是十几个番子押着周顺昌向前进。
枷锁和脚镣的限制使周顺昌的行走特别困难,铁链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异响。
“周大人!”
一家家受过周顺昌恩惠的老百姓悲愤地呼唤着他,当他经过时候便伏倒了一大片人。
他们是自发的为周顺昌送行。
东厂的番子和差役大抵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正当他们战战兢兢地穿过人群时候,文之炳的马受到了惊吓,将文治炳甩下马背,摔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群爆发一阵哄笑。
“东厂抓人行事,你们这些鼠辈刁民尔敢犯上?都不怕死吗?!”
他的声音很大,为了掩盖恐惧,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周围顿时陷入了短暂了安静,随后,早有准备的周顺昌的老仆周文元站了出来。
“东厂抓一个爱民如子的吏部郎中,奉的是魏阉之令还是皇帝的诏书?”
“老子割了你的舌头,是东厂的命令又待怎样?”文之炳将刀刃架在周文元的脖子上。
他认为,他身穿官服手持利刃,连高官都会屈服,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自然害怕。
然而,这是一个错误的想法。
周文元非但没有服软,反而大声怒吼:“阉党没有皇帝的诏书,他们不过是魏阉的走狗!”
一边说着,他挥起拳头向文之炳打去。
“找死!”文之炳怒极挥刀,砍向这个胆大包天的人。
周文元倒在了血泊之中。
文之炳一抹脸上的血迹,挥刀叫嚣道:“东厂办事,反抗者格杀勿论,滚开!”
说罢,又是短暂的安静。
“东厂没有皇上诏书,谋逆造反,残害忠良!”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喊道,正是夏允彝和张浦等人。
“不能让他们带走周大人!”
很快,东厂包括文之炳在内的六十几个人就看到了数万胆大包天的人向他们冲来。
黑压压的一片。
这些之前沉默不语,任人宰割的羔羊纷纷一拥而上,逮着一个番子就是一顿暴打。
周府门前的街口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之前嚣张跋扈的文之炳得到了特殊照顾,十几个愤怒得百姓围着他挥舞着拳头,四周还不断有人一拥而上。
眼看文之炳就要死在这里,在暗中观察多时的陈所策马而上,将半死不活的文之炳从人堆里拉了出来。
看着文之炳被救走,夏允彝按照约定拉响鸣镝。
“咻!”
“驾!”陈所带着他穿越了两条街,架着他走进了一间偏僻的荒废的柴房。
“公公且在此地歇息,小人保卫公公安全。”
“你是?我认得你,你……你是陈子龙的人?!”
还剩一口气的文之炳惊慌之余喜出望外,“忠良!忠良啊!”
陈所守在门口盯着文之炳,脑海中回想起陈子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活着的文之炳比死了的更有用。
与此同时,应天巡抚府旁的小巷子内,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刺破长空。
信号!
披挂整齐的陈子龙突然趴在泥地上打滚,又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巴掌。
“你们一起滚,互相抽。”
陈子龙迅速完成这一步骤,对旁边大眼瞪小眼的颜佩韦和沈扬说道。
直到三人都满身污垢,鼻青脸肿,陈子龙才拿出了那张人皮面具,心中默念文之炳的名字,将它覆盖在了自己脸上。
几息之后,陈子龙已彻底变为文之炳的模样,虽然早有心里准备的两人还是震惊了。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东厂的番子,咱们巡抚衙门走一遭!”
陈子龙不敢耽误时间,掏出两块黑纱裹住两人的面容,跑到巡抚衙门门前猛敲。
“毛大人啊!我!文之焕啊!外头刁民造反了,快,快让我进来,还有咱家的两个手下!”
陈子龙的声音都变得尖细。
门房和护卫见“文之焕”和其手下鼻青脸肿,气喘吁吁,不敢怠慢,连忙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巡抚衙门内,大大小小的官员齐聚,商量如何处理这场民乱。
毛一鹭既不敢出面调停,又不敢排除巡抚衙门护卫镇压,于是力主调附近的军队进城。
听到门房报文之炳来了,毛一鹭起身出了厅堂,只见衣衫褴褛的“文之焕”拖着腰刀一步步向前。
“毛大人,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