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0章 处决
黄平凑近司马光,低声说道。
“其实咱家都清楚,先生是因为官家又提拔王安石的事情吧。”
司马光眸色深邃。
“介甫有大才,当为伊尹,官家用他,我高兴还来不及。”
黄平呵呵笑道:“先生,这里就您跟咱家两个人,还至于跟咱家打妄语么?王安石一昧撺掇官家,弄什么新政,太皇太后整日愁的,连饭都吃不下去。”
司马光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一个小小的阉人,竟然还挑拨离间开了。
也太不自量力了!
黄平还以为司马光是默认了自己的话,说得更起劲了。
“先生,咱家有一个蠢念头,不知当讲不当讲。”
知道蠢还说什么。
司马光心里这样想,却还是不得不应酬道。
“请黄都知明言。”
“咱家想,能不能找到这个王安石的把柄,直接来个干脆的,把他……”
司马光从床上坐起来了。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细细观察,才能看出他藏在眼底的愤怒。
“先生……”
司马光直接打断了黄平。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我已经快五十岁了,鬓发斑白,精力不济,黄都知刚才说的话,好似雷鸣,震得老夫一个字也没有听见,还请黄都知今后也不早再说这样的话了。”
黄平一怔,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刚想辩解几句,司马光却根本不留情面。
“好了,黄都知,官家的心意,老夫已经心领。无奈老夫实在没有力气会客,还请黄都知早早回宫复命吧!”
黄平表情僵硬,冷冷一笑,起身就走。
司马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
“小人难养也……来人,拿纸笔来!”
——
福宁殿内,桌上堆得越来越多的折子,都是弹劾王安石,还有王方的奏章。
神宗自己也想不到,他一门心思想要富国强兵,结果却掀开了一场大宋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党争。
唐朝因为党争搞得亡国,神宗真的害怕,害怕宋朝也会因为党争而亡国,更害怕大宋最后是亡在他的手上。
神宗正站在窗前,手里还有一封折子。
自从批了王方的折子之后,神宗随即下诏,重新召开三法司会审,并让王安石重新进入三法司之后,三法司的官员们集体上书。
言说王安石祸国殃民,只要他再进入三法司,大家就集体辞官。
让王安石唱独角戏,让神宗颜面扫地。
神宗知道,这背后少不得他那个好弟弟的暗中运作。
“唉……”
神宗胸中烦闷,外面雨滴答滴答,让人心烦。
黄平在司马光府上被泼了一盆冷水,十分没脸,默默走了进来。
“官家,奴婢从司马学士府上回来了。”
“司马先生病情如何?”
黄平轻轻皱着眉头。
“司马学士大病未愈,怕是不能出面了,还说恳请官家能够恩准他静心修养。”
神宗冷冷一笑。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倘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我大宋没有龙城飞将,阴山以外却有无数的胡马对中原虎视眈眈!既然司马光不理解朕的良苦用心,朕也只好随便他了。”
神宗眸色一冷。
“你去传旨,就说朕念及司马先生一把年纪,为国事操劳,忧虑成疾,特恩准他在家养病,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黄平抿了抿唇,不敢说话。
神宗回头看着他:“怎么?你怎么还不去?”
黄平壮着胆子说道:“官家,奴婢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神宗看着他,笑容有些玩味。
“黄都知一向直言不讳,今日这是怎么了?”
“官家,司马先生似乎有些言过其实。”
“哦?怎么说?”
“奴婢觉得司马先生对官家您似乎颇有怨气。”
神宗神情变得有些玩味,似笑非笑的。
“满朝文武对朕有怨气的多了,难道你是第一次知道?”
他说着,将手里的折子,轻轻放在黄平面前。
“你自己看吧。”
黄平愣了一下,拿起折子看完。
折子不是别人上的,正是司马光!
也就是在刚才,黄平前脚刚走,司马光后脚就把折子写好,而且送到了神宗面前。
折子上写的也不是别的,就是刚才黄平与司马光的对话。
司马光弹劾黄平,身为内侍,勾结外臣,陷害重臣,试图祸乱朝纲,十恶不赦!
当斩之!
黄平吓得冷汗直冒,赶忙跪下,不住地磕头道。
“官家明鉴!奴婢生是官家的人,死是官家的鬼,除了官家,奴婢一个也不认识,一个也不知道!”
“你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神宗坐在椅子上,扬起下巴,冷哼道。
“勾结外臣,联络昌王,太皇太后何等的依仗你,你这个内侍省都知,可真是呼风唤雨啊。现在商量着弄死王安石,以后是不是就要商量着弄死朕了?”
黄平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抬头看着神宗那充满蔑视的审视,额头上的汗珠,下雨一般落到地上。
“官家……官家说的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明白……”
“蠢出生天的东西。你以为王安石和司马光之间政见不合,你在司马光面前挑唆几句,他就能上了你还有你背后那些人的贼船了?告诉你!他们两个是政敌,可也不是你一个阉人能挑唆能利用的!你也太小看读书人的气节了!”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黄平趴在地上哀求。
“只求官家饶了奴婢吧!”
“你以为你的罪只有这一条么?”
神宗眸子冰冷,对外面喊道。
“进来吧!”
一个三十来岁的黄门低头走了进来。
黄平一愣,这不是内东头供奉官石得一么!
说起来他还是自己这个内侍省都知的下属,主要负责宫廷内部事务,比如传旨,管理宫中物资等等。算是一个中级职位。
但这石得一是宫里出了名的老实人,老实得近乎成傻子,神宗提都不曾提起过一句,如今怎么突然出现在福宁殿了?!
“官家。”
神宗看着石得一。
“你好好看看黄都知,可是你那天看见的人么?”
石得一仔仔细细地端详了黄平一阵,又对神宗道。
“回官家,奴婢不会看错,那日出宫到昌王府上的,就是黄都知。”
“一、一派胡言!”
黄平瞬间变了脸色。
“我何时去过昌王爷府上!”
“五月初六那日,福宁殿并非黄都知当值,黄都知就乔装打扮,假借为圣上采买宫外货物出宫,其实是到昌王府上去了。奴婢奉官家旨意,早已监视黄都知多时了!”
黄平好似五雷轰顶一般,通身震怂起来。
原来他所作的一切,皇帝都心知肚明!
那么今日又把自己派到司马光府上,是不是也另有所图?
他突然打了一个寒噤。
神宗冷眼看着黄平,眼中满是凉薄。
“黄平,你伺候了三朝皇帝,看来是你主子太多,心太野。朕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来人!”
神宗突然拍案而起。
“推出去,斩了!”
“官家!官家!”
黄平竟然吓哭了,跪着上前,抱住神宗的大腿,哀求道。
“求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推出去!”
“官家!您要杀了奴婢,可奴婢是太皇太后提拔的,奴婢不能忘了太皇太后,求您让奴婢到庆寿宫门前,给太皇太后磕个头,到那时候再死,行吗……”
神宗神情阴鸷,俯身轻轻捏住黄平的下巴,笑容着实有些阴森。
“想拿太皇太后来压朕?痴心妄想……”
殿前武士将黄平给拖了下去。
神宗面无表情,一旁的石得一,也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