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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宫门之外

马车辘辘而行,车轱辘碾过青石小道,发出低沉钝重的响声。

林应祥与陈氏并坐于车厢内,沉默无语。黄廷章所赠的车辇虽铺着厚毯,却挡不住车外风寒透骨。车窗蒙着浅纱,落日余晖被揉碎成橘红色的光团,洒在他们脚边。

一路上,陈氏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仍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手指绞着衣角,不再出声。

林应祥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直到车轮辘辘转入官道尽头,前方地势渐高,落日正悬在天边一抹金红之中,像一团被血浸透的火。

林应祥终于开口,声音干哑,带着一丝老迈的疲惫与迟来的感慨:

“但愿他……不要脱离我们掌控。”

他缓缓抬头,目光透过纱窗,望着远处那一轮缓缓下坠的夕阳。

“要走,就走得越高越好。”

说完这句话,他再未开口。车厢重新归于寂静,只有车夫轻轻挥鞭赶马的细响,与城外寒风扫过旷野的回音。

夕阳之后,是城门,也是宫门。

再之后,是权势的深渊,和赌注的归宿。

与此同时林家村

黄昏未尽,林家村西头,一户柴屋的门正悄悄合上。

柴屋院中堆着几个破麻袋和一只裹着油布的小箱子,一男一女正忙着把最后一口陶罐封好,背上包裹,拴紧行囊。

男的是村里砍柴的周三生,年不过十八,脸庞清瘦,一双眼睛却灵动聪明。他是林郁从小最亲近的兄弟,两人一道放牛、读书、打水,情同手足。

他背着包裹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屋内昏暗的灯火,神情复杂。

“真不说一声?”他娘小声问。

周三生摇头:“不说。”

“你不是知道那一晚……”

“娘。”他打断了她,“咱们已经晚了一天,再不走,官差回来就走不了。”

他娘还想说话,但儿子眼神太坚决,便咽了回去。

他推开柴门,脚步落在湿软的泥地上。小路尽头,村口的老榆树在风里咯咯作响,像是在提醒着谁什么不能说,也不能问。

其实在林家出事的前一夜,林郁悄悄找过他。

那夜月黑风高,两人在后山打柴的小路上并肩而立,林郁只说了一句话:“我明天要做一件事。你别问。你走开,明天别回村,也别出现在我家门口。”

周三生起初不解,直到看见林郁眼中那种冷静到近乎空白的神色,才明白这件事不是说笑。

“会出事?”

林郁点了点头:“我不想你被拉去拷问。你有娘要养。”

周三生犹豫了很久,最后只是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

那一夜之后,他们就再未说话。

如今林郁不在,林宅成灰,整个村子都在避谈那三具尸体和那夜的烟火。

周三生不敢回头。他知道,只要他不说,林郁就还有一条往上的路。

而这条路,不是人走的,是用命填出来的。

他咬紧牙,牵起母亲的手,沿着村道悄然离去。

背后,老榆树的枝叶在风中抖了三下,落下几片干枯叶子,无声落在林家的旧墙上。

入宫第三日,霜落薄晨。

灶房内炭火已燃起,蒸汽与热浪在瓦顶凝结成珠,滴落在铜锅铁铲之间。林郁腰背挺直,站在案旁熟练地切着萝卜丝,手法干脆利落,刀声清脆如鸣。

他做的是配菜,却熟得像是做了多年。

“郁哥儿真是灵光,一说就会,昨天那蒸蛋羹,简直比福寿宫里头那个还嫩。”一个打杂的小太监边掂水边笑着低声夸他。

“是啊,早上那碗羊骨汤我只喝了一口,就觉得……真香。”一个年纪小的宫女笑得眼弯弯。

林郁只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他话少,但下手快,做饭的时候专注、稳、干净,不沾油腥也不多言,众人便越发敬他。

因为他总能从一堆“被削去的边角料”中拣出还可用的食材,切干净、洗干净,煮汤、做羹、炒饼。没人问他从哪学的——但若有人问,他也只说一句:“家里常我动锅。”

他会分给夜间守更的小太监一碗热汤,也会在宫女出膳晚归后,悄悄给她递上一块烙饼。有时一盆柴火锅里,总会多出一小块鸡骨、一撮葱末,虽不多,却暖得过夜。

起初有人不安,怕被告发。但几日后发现——那些送膳管事、门口老总、甚至巡查的王福……都没说话。

他们看见了,似是没看见。

尤其赵奇公公,从未干预半分。

这灶房里,每个人都知道:赵公公,是放话的人。他要真查,一碗汤也飞不出案台;可如今,他只在巡完一圈之后,在门口站上片刻,轻轻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是宫中老人。

年少时入宫,无人护,无人帮,第一次吃热饭,是在灶房里偷的一块剩下的蒸饼。那块饼硬得咬不断,他却吃得满眼是泪。

如今他是管事,是要立威、管人、守规矩的。但他知道,在这冷宫中,有时候一口热汤,比十句教条更救命。

而林郁这孩子……他看得出来——太稳,不像新人,也不声张;他分汤,不邀恩;他帮人,从不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