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跨越不同人生的连结

陈风耀睁开眼。光线…不对。太柔和，像蒙着层旧纱。空气里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混着…蜡笔？

他低头。手…变小了。穿着陌生的、洗得发白的蓝色背带裤。脚下是坑洼的石板路，缝隙里钻出倔强的草。这不是旧南。也不是他的故乡。

记忆碎片涌上来，带着火车铁轨的节奏…

几天前。新北。县镇。

小镇像被时光遗忘的琥珀。阳光斜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风耀举起相机，取景框里框着褪色的木门匾额、斑驳的砖墙、晾晒的印花被单。巷子深处，一座低矮的围墙圈着欢声笑语——亦涵的幼儿园。

放学铃将响。门卫大伯踱过来，袖套沾着粉笔灰。“接娃？”口音浓重。

风耀放下相机。“…看看。”声音有点干。

“南边来的？”大伯眯眼打量。

“旧南。”

“哦…接谁？”大伯锲而不舍。

风耀目光掠过围墙内彩色的滑梯。“…女朋友。她…在这上过。”名字在舌尖滚了滚，“…林亦涵。08、09年。”

大伯怔住，皱纹里嵌着惊讶。“…亦涵？好久…没人提这囡囡了。”他咂咂嘴，“…福气啊你。”眼神飘远，像在打捞沉船。

昏暗的办公室。玻璃板下压着泛黄的集体照。大伯粗糙的手指点了点角落一个小小身影：羊角辫，笑得见牙不见眼。

“…是她！”风耀指尖悬在冰冷的玻璃上，隔空触碰。（内心独白）照片里的阳光…好像比现在暖？

“…灵得很。画儿好，歌儿甜…心也善。”大伯絮叨着，声音像老旧的唱片。（内心独白）多才多艺…有爱心…这些词贴在照片上，像褪色的标签。真的吗？还是记忆的美化？

风耀独自站在幼儿园外。沙坑空着，秋千在风里轻晃。（内心独白）她说…喜欢沙子流过指缝。喜欢荡到最高…像要飞走。他闭上眼。孩子们的尖叫、滑梯的摩擦声…隔着时间的厚壁，模糊不清。快乐…无忧无虑…像隔着橱窗看一件易碎的展品。

“亦涵…”他对着空气低语，声音被风吹散，“…起点在这？还是…迷路在这？”缘份这根线，多年前就埋在这陌生的土里？素不相识，相隔千里…最终缠在了一起？像两条各自流淌的河，汇入同一片…死海？

雨。细密地敲打着小旅馆的彩钢屋顶，滴滴答答，像永不停歇的秒针。风耀坐在窗边，看雨线在玻璃上蜿蜒。桌上摊着打印的照片：幼儿园、小巷、那张泛黄的集体照。

他拿起新做好的晴天娃娃，白布笑脸在昏黄台灯下显得有点诡异。（内心独白）治愈…连结…意识…他摩挲着娃娃粗糙的布面。力量？在哪儿？在这雨声里？在这徒劳的针线里？他把它挂在窗边，和旅店的灰尘作伴。

火车呼啸，载着疲惫的躯壳和满脑子的“根”与“记忆”，驶回旧南的雨幕。

酒吧角落。霓虹灯在孙昊阳的镜片上投下变幻的光斑。风耀灌了口酒，火线烧到胃里。

“…那玩意，”风耀盯着杯底的琥珀色液体，“…靠谱？”

孙昊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目光冷静。“实验阶段。风险…明确告知过。”他顿了顿，像在宣读免责条款，“…失败。意识…可能也回不来。成为…植物。两个。”

风耀捏紧了酒杯。（内心独白）死马…活马…一线希望…赌吗？赌上两个魂？他扯了下嘴角，像笑，又像牙疼。“…试。”一个字，砸在桌面上。

“…后天。三点。”孙昊阳拿起酒杯，没碰他的，“…数据。”

U盘。冰冷的金属外壳。风耀把它拍在桌上。里面装着小镇的光影、褪色的笑容、他以为的“根”。

深夜病房。仪器“嘀嗒”是唯一的祷告。亦涵的脸在微光下平静得近乎圣洁。（内心独白）睡美人？还是…沉没在意识深海的溺者？痛苦…藏在了哪个不为人知的褶皱里？

风耀剪着白布，针线穿梭。又一个晴天娃娃成型。他把它挂上窗台，加入沉默的队列。微风过，它们轻轻点头，像一群无言的送行者。

他俯身，嘴唇轻轻印在亦涵微凉的手背上。触感…像吻一块冰封的石头。他伏在床边，意识沉入黑暗的边缘。

下午三点。惨白的病房被仪器占据。冷光灯下，穿着白大褂的刘俊超伸出手：“旧南科大。刘俊超。”

风耀点头，目光扫过那些缠绕着线缆的头盔。冰冷的塑料，闪烁的LED指示灯。（内心独白）连结？靠这些…冰冷的壳？

“…自愿。后果自负。”刘俊超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机器合成。

“…开始。”风耀躺上旁边的硬质床。头盔扣下，视野陷入一片黑暗的嗡鸣。皮肤贴上冰凉的电极片。

嗡鸣褪去。光…重新涌入。带着过饱和的鲜艳。

风耀眨了眨眼。世界…变了。视野矮了一大截。身体…轻飘飘的。他低头，看到一双穿着小帆布鞋的脚，套在陌生的蓝色背带裤里。

他站在一道刷着天蓝色油漆的矮栅栏外。熟悉的欢声笑语像潮水涌来——正是照片里那座幼儿园。阳光金灿灿的，带着毛茸茸的暖意。

目光越过栅栏，落在院子中央的秋千上。一个小女孩正荡得很高很高，羊角辫飞起来，脸上绽开的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是她。童年的林亦涵。

（内心独白）找到了…还是…迷失了？风耀（或者说，此刻这个顶着陌生孩童躯壳的意识）站在原地。时间…在这里打了个结。他逆流而上，终于…泊在了她的港口。下一步…该怎么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