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查理
从莫里哀剧团出来时，陈安正打算先找个地方逛逛。
毕竟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朋友在新年后就要离开巴黎，得为他准备点东西，不只是为了圣诞节，也是为了他即将开始的巡演。
剧院门刚合上，一道身影猝然撞来。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那人却头也不回地走远，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陈安皱了皱眉，手指下意识探进外套口袋。指尖触到一张羊皮纸。
他抽出来，展开。
是一张请柬。
优雅的笔迹中透着匆忙和不安
纸上的英语让他不用看落款，也知道是谁。
查理二世——那个流亡的快活王。
他把请柬折好，转身回到还没完全收工的剧团后台。
莫里哀正坐在镜前卸妆，看他回来，挑了挑眉：“怎么，舍不得我们？还是舍不得伊莎贝尔？”
“有人请我去下城区。”陈安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得出来，我这副样子去那种地方，怕是会被盯上。”
莫里哀放下粉扑，冲后台喊了声：“加斯东，把你那副改装工具拿来。陈先生又要去玩地下冒险剧了。”
不一会儿，一个瘦高的化妆师叼着画笔提着箱子走了过来。
“要不干脆把我一个化妆师留给你？”莫里哀打趣道，“反正你都把我们的女主角拐走了。”
“她是我先发现的。”陈安刚想反驳，嘴唇却被刷子戳了一下。
“小心点，东方的大作家，这个可是有毒的。”，化妆师低声说。
半小时后，陈安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陌生人”。
眼窝略深，肤色泛白，鼻梁上横着一条不甚真实的伤疤，嘴角甚至还贴了一点暗红色的干血迹。一个典型的下城区失意商人模样。
“完美。”化妆师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评价，“既能吓退小偷，又不至于让你被士兵当作逃犯。”
陈安笑了笑，拿起身旁的礼帽，扣到头顶。
圣安东尼区，巴黎最混乱的下城区之一。
陈安拉紧从莫里哀那里借来的衣服，穿过堆满啤酒桶和破木板的小巷，拐进一家招牌歪斜、门口坐着醉汉的酒馆。
一开门，热浪和嘈杂声扑面而来。
空气里混着啤酒、香肠、呕吐物和木头腐烂的气味。墙角有个女人在唱歌，跑调得厉害。吧台后是个独眼的老酒保，挥舞酒瓶像在砸钉子。
陈安扫了一圈，在最昏暗的角落，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查理·斯图亚特，曾经的英格兰国王，如今的流亡贵族，正用银杯敲着桌角，眼神阴沉，像一只落水的狐狸。
他穿着被撕破的丝绒外套，袖口还沾着酒渍，他身边堆着空酒瓶，只有座位前留了一把还算干净的椅子。
“东方的占星师。”查理抬起头，脸上带着酒精灼烧过的红斑，眼神混沌但依旧傲慢，“你终于来了。我代表巴黎的下水道欢迎你。”
“国王殿下这是跟哪个醉汉打了一架？”陈安拉开椅子坐下。
“你的占卜到底学得怎么样？”他盯着陈安，话音中多了点急躁，“我真的能复辟吗？”
陈安拿起桌上的酒杯，思考了片刻后，选择给自己重新倒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会的。”他定定看着查理二世，“就像我说的，在庚子初夏。”
查理二世沉默良久，然后笑了：“既然如此，你要不先借我点钱？等我复辟之后，加倍奉还，再给你封个伯爵。”
“哦，差点忘了，你是东方的使臣。我保证，在我复辟之后，和大明世代结盟。”，说完，查理二世打了个长长的酒嗝，那劣质酒精混着精致鹅肝的气味熏得陈安有些难受。
“国王殿下这是怎么了？”，陈安已经猜到了故事的走向，明知故问。
查理二世的语气陡然变得愤怒：“他们认了克伦威尔，那个杀我父亲的屠夫。他们说如果不将我逐出巴黎，就要将我交给议会。”
他的手忽然扫过桌面，将一只只空瓶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你占卜的前半部分应验了，我被表亲背叛了。”
“那个该死的路易，也不知怎的，就承认了克伦威尔，他就不怕自己也被推翻吗？”，说完他还砸了几下桌子，引起了全场的侧目。
“他最近还喜欢别人叫他太阳王，不就是演了芭蕾，至于吗？”
“再说了，太阳有什么用？”
还没有得到陈安的回应，他便将口中的英语换成法语，对着酒馆里的人大声问道：“你们说，太阳有什么用？”
听到这话的陈安笑了，虽然这个时代‘日心说’还没有成为共识，但不会有人去质疑太阳的作用。
正当他准备抿一口酒掩饰笑意，一声破锣般的喊骂回应了查理二世：“哪来的疯子？没有日光你拿什么工作？”
“那是因为你是穷鬼，点不起蜡烛！”，查理二世猛地站起，扶住桌角，“你这问题问得跟猪一样，兄弟！”
听到这话，酒馆中央又传来了句不甘示弱的喊话：“你不晒太阳会生病的知道吗？那些斯拉夫人就是因为没有阳光而短命的。”
“兄弟，那我问你，我晒太阳跟我晒月亮有什么区别？”，查理二世踉跄着转身，试图找寻声音来源。
“狗屎。”，查理二世暗骂道，然后指着窗外的天空，“太阳也有人效忠，你咋不去跟太阳直视一下呢？啊？用你的两只眼睛睁开，对着太阳看十秒钟，看你眼睛烂不烂！我看你喜欢太阳。”
“那没有太阳有你吗？”
查理二世走了两步，结果没走稳，撞翻了旁边的凳子，“哦！？太阳生的我？这种人纯纯的就是地球的逆贼。还在吹太阳，太阳到底有什么用？你是见过太阳还是上过太阳啊？”
围观的醉汉哄笑一片，有人开始起哄：“那太阳神阿波罗呢？”
查理二世放弃了直立，靠着桌脚坐着，头一歪，咧嘴笑了：“太阳神阿波罗？兄弟，为什么主神宙斯是用闪电的？阿波罗，我说实话，也不是什么人物好吧。”
说到这，他猛地一歪，抱着桌腿干呕了几声，紧接着一口浓烈的混合物喷涌而出，呕在自己靴子和地板之间，溅湿了椅脚，一股酸腐的臭味迅速扩散。
注：
参考文献：《The Sun Is Useless》， Chalice Yang， 4.11，Hu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