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烬余温

苏清寒的银针停在叶无涯心口三寸，幻月瞳映出他经脉中纠缠的黑红双气。血契反噬让两人的呼吸频率逐渐同步，她能清晰感知到他记忆深处的血腥味——七岁那年的雨夜，母亲将他塞进地窖时手腕的温度。

“忍着。“她咬破舌尖，将狐血点在咒印交汇处。叶无涯肌肉骤然绷紧，指尖深深抠进船板缝隙。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男人，此刻痛得脖颈青筋暴起却不肯出声。

陆乘风抛来酒囊打破沉寂：“小两口调情换个地方行不？“他故意用刀尖挑起苏清寒一缕银发，“狐狸精配天煞孤星，倒是绝...“

寒光闪过，苏清寒的银针已钉在他耳畔：“再有半句轻薄，下次就在哑门穴。“

海盗王放声大笑，笑声却在望见叶无涯眼神时戛然而止。那双眼眸里翻涌的，是他在东海风暴中见过的滔天巨浪——藏着二十年无处安放的孤愤。

秦红玉的指尖抚过冰棺表面，胞弟秦墨的面容在寒雾中若隐若现。她忽然想起那年上元节，少年偷出虎符换糖人的狡黠笑容。红缨枪穗上的平安符突然断裂，玉珏碎片扎入掌心，与叶无涯腰间那半枚断玉产生微妙共鸣。

“将军...“亲卫欲言又止，“青丘急报。“

染血的绢布展开，九尾狐族长老的绝笔力透纸背：“圣女亲启：当年你母亲与叶婉容焚毁噬心蛊原株，今日灭族之祸皆因...“

冰棺突然炸裂，秦墨的心脏在青铜鼎中剧烈震颤。秦红玉挥枪刺向血丝的刹那，幻象涌现——叶无涯七岁生辰那日，母亲将两枚玉珏分别系在他们腕间：“红玉，替容姨护着这个秘密。“

秘密正在黑市拍卖场的鎏金笼中苏醒。叶无涯隔着人潮望见笼中女子，她耳后的鳞片在琉璃灯下泛着青丘特有的珠光。苏清寒突然攥紧他袖口，力道大得惊人：“那是我师姐阿芷...“

陆乘风嚼着槟榔冷笑：“巧了，三年前这丫头刺老子一刀时...“金丝大环刀突然出鞘，斩断某只探向苏清寒的贼手，“也是这副宁死不屈的倔样。“

笼中鲛人突然抬眸，目光与叶无涯相撞的刹那，他怀中的断玉珏骤然发烫。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十四岁闯祸被罚跪祠堂，是这个总冷着脸的师姐偷塞给他桂花糕。

“起拍价，三千两！“拍卖师敲响铜锣。

叶无涯摸向腰间毒囊的手被按住，苏清寒的狐尾在斗篷下无声缠住他手腕：“玄冥教在等我们自投罗网。“她的气息拂过他耳际，“还记得青丘的月见草吗？“

那是他们逃亡途中唯一的温情时刻。重伤的叶无涯倚在崖边，看苏清寒赤足采药。月光将她的银发染成雪色，转身递来药汤时，指尖还沾着晨露。

晨露正从九千岁的鎏金护甲滴落，他逗弄着笼中泣血的鲛人公主：“哭得再动听些，或许本督准你见情郎最后一面。“

鲛人突然暴起，利爪在玄铁笼上擦出火星：“陆乘风会撕碎你的魂魄！“她的东瀛腔调里混着吴侬软语，那是被囚十年的烙印。

九千岁轻笑，袖中滑出半枚海盗令符：“你以为他为何能轻易找到蓬莱？“令符背面细密刻着青丘地图，“本督送的定情礼，可还喜欢？“

陆乘风灌下烈酒，喉结滚动间咽回一声叹息。他当然记得那个月夜，阿芷的匕首抵在他心口，眼中却凝着东海最澄澈的星光。就像现在，她隔着铁笼望来的眼神，仍带着三年前刺穿他左肩时的决绝。

“八十万两！“他忽然举牌，惊得叶无涯打翻茶盏。

拍卖场死寂片刻，哄笑声炸响。海盗王踹翻桌案，金丝大环刀劈碎水晶灯：“老子说八十万两！“坠落的灯影中，他望见阿芷瞳孔里转瞬即逝的泪光。

泪光在苏清寒眼中凝成冰晶，她正用幻月瞳解读笼中暗码。师姐指尖在鳞片敲击的，是青丘最古老的求救信号——“火起东南，玉石俱焚“。

叶无涯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手，掌心相贴处传来血契的脉动：“信我。“他眼底的灼热与七岁地窖中那个怀抱重叠，“就像你娘信我娘那样。“

玄冥教众破窗而入的瞬间，苏清寒的银针已刺入自己心口。血雾炸开的刹那，叶无涯旋身甩出毒烟弹，借机冲向铁笼。陆乘风的刀风扫过他后颈，斩断的却是缚住阿芷的锁链。

“带她走！“海盗王背上爆开血花，仍死死抵住追兵，“老子欠她的...“

阿芷的鲛尾在青石板拖出血痕，她忽然咬破手腕，将鲛人血喂入陆乘风口中：“撑住！“三年来首次开口，说的却是中原话，“你还没赔我的船...“

陆乘风怔忡间，望见她耳后那道旧疤——那是他醉酒后误伤的痕迹。记忆如潮水涌来，她曾在暴风雨中为他导航，星辉落在她湿漉漉的鳞片上，比东海所有珍珠都夺目。

“...活着回来...“他扯下颈间海盗令塞进她掌心，“老子拿整座宝库换你...“

宝库的钥匙正插在拍卖场暗门上，叶无涯喘息着转动机关。苏清寒的银发染血，仍勉力维持幻术：“东南角密道...“

话音戛然而止，她踉跄撞进叶无涯怀中。血契反噬让两人记忆汹涌交汇——他看见五岁的她在药圃被同族欺凌，她望见十二岁的他在刑堂受鞭刑。那些无人知晓的旧伤疤，此刻成为最疼痛的共鸣。

“出去后...“叶无涯忽然扣住她后颈，气息灼热，“我带你回青丘看月见草。“

苏清寒的狐耳擦过他下颌，这是百年孤寂里首个温暖的触碰。密道关闭的刹那，她将额头抵在他肩窝，藏起眼角破碎的泪光：“...好。“

秦红玉的红缨枪贯穿最后一个玄冥教徒，她跪在秦墨冰棺前，将两枚断玉合二为一。玉珏投射出的星图中，叶无涯的命星正被赤魇吞噬。

“等我。“她抹去枪穗血迹，仿佛还是那个护着幼弟的少女，“阿姐替你讨回公道。“

镇魂铃在风雪中响起，武越铁骑踏破夜幕。秦红玉不知道，此刻叶无涯怀中的苏清寒，正用幻月瞳凝视着同一片星空——星轨交错处，是她们母亲们二十年前并肩作战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