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富在闹市有远亲?
是夜。
享用着香喷喷米饭,热腾腾鸡腿、卤肘子,亮晶晶清蒸银鱼泥,红彤彤醋溜鲤鱼,冷冰冰冰莲糕三白,滑溜溜竹笋炒香菇,甜丝丝桂圆莲子羹、水灵灵白水鱼汤……
父子俩咕噜噜狼吞虎咽,吃在嘴里,美在心里,讨生活的穷人能吃上这等美味,怎一个自在二字了得?
嫂子正在锅灶前拉刚换了新的风箱,哪怕蒸肉包子的锅灶里面大火熊熊,还时不时扭脸,热汗大脸上满是喜庆,连连夸赞:
“阿爹,小荣弟,咱家里今后光鲜了,有了田地就再也不用担心熬杀人的冬天了,可全赖咱周家祖上积德,奴家一定抓紧给周家生儿抱孙,管教咱周家富贵昌隆!”
吱呀声中,门扉被推开。
兄长周旺跑得气喘吁吁,临门才刹住脚步,一脸喜色,满面红光,激动得眉飞色舞,亢奋得语无伦次:
“好田地……真真好……端的是好田地,绝对可以旺子孙的好水田!咱周家发了,发了!”
“哥,快过来吃吧。”周荣没好气地出声,真是没见过世面啊,不就是得了半亩地,十两银子吗?
不就是得了至少价值四五百两的半亩上好水田吗?不就是得了三十多斗米足够一家子熬过隆冬时节的十两银子吗?
不就是从贱户身的牙人、茶农帮佣,一跃而为有恒产有恒心的农户吗?
那酒葫芦里的醉仙酿,铁定是爷爷留给他家的祖传底牌啊,泣血啊,肝疼啊……
这便宜醉鬼老爹,得,又抱着兄长周旺拎来的一坛子桃花酒,仰着脖子往肚子里灌了。
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周荣忍不住心头鄙夷,更抄起盘子赶紧往嘴里扒食。
他都瞧见,嫂嫂与兄长得令后嗳一声,立即扑桌来,猪拱槽般,开始风卷残云了。
唉,都日子有盼头了,不是穷苦贱户了,还这般吃相。
一家人正分赃不均,老爹抄起银鱼泥,兄长夺过白水鱼汤盆子时。
门口,“噗嗵”一声跪地声响。
邻居卢巧儿娘亲,那身怀六甲的捣药人,竟然在卢巧儿父亲的牵拉胳膊下,跪在地上,身旁还牵着泪汪汪哭花了脸的卢巧儿。
周荣立即瞅向老爹,“噗嗵”一声人已醉到,伴随着哗啦一声空了的酒坛子碎裂在地的声音,兄长、嫂嫂都慌忙站起身来去搀扶。
好一个麻烦到来就装醉啊,一个字,高!一个字,妙!
“周老爷,荣子小老爷,求求您们二位高抬贵手,周老爷收了我家巧儿为义女吧,我家光景实在过不下去了,她都瘦得不成人样儿了……”
“我前六个闺女都送鱼栏掌柜那边为厨娘、婢女了,没法子啊,这个闺女留着看家,但我俩昼夜熬活计,也撑死了勉强糊口。总不能没个儿子让卢家绝了后吧?”
“咱都是知根知底的多年邻里,小老爷心善,我家巧儿也心灵手巧,乖巧懂事。”
“荣子小老爷,您现在是家有水田的尊贵农户了,平日里要忙田地里的活儿,总得需要个人打扫宅屋、收拾饭灶吧,咱们乡里乡亲谁不知道小老爷您心善,慈悲为怀?今个儿还智斩虎妖,荣光乡里呢!”
孕妇艰难捂着大肚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哀求,声音凄惨可怜,就差匍匐在地磕头了。
更是说完,拉卢巧儿就催促也要让她跪下。
周荣到底灵魂里是个现代人,最见不得这个,瞅一眼兄长嫂嫂,嫂嫂冷着脸别过脸去,兄长满脸为难。
他正要起身,却被嫂嫂使个眼色,暗中桌下拉他衣袖一拉。
平民之户不可蓄奴,收义女云云其实就是掩人耳目,说白了就是让收下当婢女,无法是不让官籍以及衙役们找借口罢了。
周荣还是站起身来,走到卢巧儿身旁,扶起她道:
“咱们多年邻里,但我家这一暴富发迹,必然周遭人嫉妒。俗话说得好,家有黄金外有秤,谁家的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人混营生都不容易。”
“我可以让我爹收你做所谓的义女,私下里我会把你当亲妹妹厚待,只要不是公开场合,可以和我们一起上桌吃饭,不论主仆礼仪。”
“但表面上,在一年内这段时日,你与你家人得宣称,你就是我家义女。”
“还有,这二两银子算是比市价高一点儿,今后她先还晚上暂住你家屋子里,我家里还尚且腾不出空床,但她再与你们没有父母闺女关系!咱再亲再故,明个儿找乡邻作保,先把奴契签了!”
卢家夫妇喜出望外地接了银子,都有些手足无措的激动了。
让签奴契,是防止他周家万一真大发迹了,对方化身地痞泼妇胡搅蛮缠。
人没规矩不办事,这是规矩。
周荣自是心知,两千铜板,去买个知书达理的小书童、会些织衣服或捣药等手艺活儿的模样标致童养媳都够了。
八岁大的饿得皮包骨头的这卢巧儿,真到人牙子那里去卖的话,寻到再好的东家主顾,撑死了七八百文顶天了,连小羊羔的价钱都不如。
多给钱,这是人情。放在身边伺候吃穿的小婢女,自然是得厚礼厚钱喂足了。
任何连身边人都苛责的主子,纵有富贵也绝不久长。
卢家夫妇又是奉承又是恭维,千恩万谢地出去了,留下卢巧儿满面通红,低垂着小脸,手足无措地伫在那里。
“来,关上房门,一起吃。”周荣瞥一眼嫂嫂那欲言又止神色。
看到嫂嫂她似乎也察觉,干笑着连连赔道:
“小荣弟你心善又有大能耐,这丫头片子也是近邻,瞅着也机灵,就留下吧,不然寒冬腊月天估计就饿死扔荒野了。”
周荣思前想定,看向兄长嫂嫂道:
“殷老爷子在我们离开盛师傅铁匠铺前,也当面说了,他庄园院子大,离咱那片田地离得也近。”
“院里更有养蚕、种草药等活计,空置的耳房也有,可以以极低价钱租给咱家住,要不改日我就跟他说说,兄长嫂嫂先搬过去住住试试?”
他可不愿,继续先前那种兄长嫂嫂回来后,在这间耳房里,他与老爹挤一床,拉个布帘子隔开的逼仄日子了。
“哎呀,那可太好了!”他嫂嫂显然更是甘愿如此,乐得个多赚营收,瞬间喜得脸灿如银盘,笑得合不拢嘴了。
他瞥见,兄长周旺也连连点头,朝他致谢:
“荣弟,爹说得没错,你果然是咱家最有主意的,今后咱周家飞黄腾达就真的全指望你了。”
周荣给也正埋头使劲扒菜的小巧儿盛一碗莲子羹,却发现她停下来,似是噎住,他赶紧上前拍她后背,良久才看到她想吐却又咽了下去。
他赶紧喂她喝莲子羹汤,看她嘴里鼓鼓囊囊得大口大口灌,有些责怪地问:“咋不吐出来?噎住了还不吐?”
“太……太好吃了……巧儿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舍不得吐……”
小丫头说话间,还贪馋地瞅着桌上的残羹剩菜。
桌旁三人皆是被逗笑。
饭还没吃完呢,门外又有拖家带口的隔壁巷子老幼到来,远不止一家两家,看过去令人头皮发麻。
周荣站起身来,搀扶着醉醺醺昏睡的老爹,热情洋溢地向他大声吆喝:
“诸位乡亲,可是要请我家能喝八十斤陈酒的老爹吃酒?那可太高兴了,走走走,先去谁家啊?”
他眼看着那些个还没开口的街坊四邻,都被噎住了,纷纷嘴上客套两句,讪笑着离去。
“荣弟,你厉害!”兄长朝他竖起大拇指。
周荣却目光扫视着家徒四壁光景,心底暗自给自己鼓把劲,十两银子压根不经花,他得尽快弄本武功秘籍来,武户才是真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