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代码与尊严

19.林默假装没听见同事议论，独自吃午饭。

食堂的嘈杂声像一层厚厚的茧，将林默包裹其中。邻桌几个年轻同事正用刻意压低却刚好能让他听见的音量讨论着：“听说老古董昨天又把AI生成的代码改崩了？”“人家可是Java遗老，改不动新时代的代码很正常。”不锈钢餐叉在林默指间微微发颤，酱汁顺着颤抖的叉尖滴在只剩半份的廉价套餐上。

他盯着餐盘里凝结的油花，突然想起入职时公司宣传册上印着的“技术无贵贱”。现在那行字正躺在垃圾桶里，和上周行政部刚淘汰的Java编程手册叠在一起。玻璃幕墙反射出他佝偻的剪影，三十出头的年纪，背影却像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

20.张天昊让林默手动标注十万条数据， deadline只有三天。

张天昊把U盘拍在林默键盘上时，工位隔断的灰尘簌簌落在显示器边框。“这是自动驾驶项目的原始数据。”他扯松印着“机器学习领袖”的定制领带，“AI标注准确率太低，你手工校准一下。”

林默点开文件夹时心跳骤停——十万张模糊的街景图，每张需要标注三十个要素。张天昊转身前突然补了句：“对了，周三投资人要看演示。”显示器蓝光映着林默发青的眼袋，倒计时软件显示剩余71小时。走廊传来张天昊的笑声：“放心，老林最擅长这种没技术含量的苦力活。”

21.王丽娜通知林默“工位调整”，将他安排到厕所旁的杂物间。

行政部的邮件带着刺眼的红标：“工位优化通知”。林默抱着显示器站在两平米的空间里，隔壁马桶冲水声像闷雷滚过。王丽娜高跟鞋尖踢开挡路的网线：“公司引进五台服务器，你们这些传统码农该让出地方了。”

氨水味从保洁工具柜缝隙渗进来，林默的衬衫后背渐渐洇出汗渍。墙上“禁止堆放易燃物”的警示牌下，他的Java经典著作纸箱正顶着扫把。走廊上传来新晋算法工程师们的欢呼——他的原工位正在改造成“AI灵感休闲区”。

22.陈志强在全员邮件中点名批评林默“效率低下”。

凌晨三点的公司群里，CTO的邮件像道闪电劈下来：“某些员工还停留在作坊式开发阶段。”林默盯着自己被标红的代码提交记录，喉结动了动。数据看板上他的头像旁挂着蜗牛图标，而张天昊团队全是火箭标志。

茶水间咖啡机突然响起提示音，吓得他一哆嗦。磨豆声里他听见陈志强对董事会说：“淘汰低效人力是技术进化的必然。”显示器右下角，母亲发来的住院缴费单消息和辞退预警邮件并排闪烁。

23.林默三天不回家，睡在公司完成任务。

第四天清晨，保洁阿姨发现林默蜷缩在标注台前，手指还保持着握鼠标的僵硬姿势。十万条数据的状态栏终于满格，屏幕角落是他用记事本写的自动标注脚本——这本来该是AI的活。

张天昊验收时踢到地上的速溶咖啡罐，铝罐滚过三米长的USB线——那是从厕所插座偷接的临时电源。林默的瞳孔在晨光中收缩成针尖，看着自己的成果被拖进名为“AI自主学习成果”的文件夹。

24.林默默默搬去杂物间，不敢抗议。

林默把褪色的“最佳员工”奖牌塞进工具箱缝隙，这曾是五年前陈志强亲手颁给他的。隔壁马桶又响了，他条件反射地保存代码。新工牌在幽蓝的服务器指示灯下反光，上面不知被谁用马克笔画了只乌龟。

走廊传来实习生们的哄笑：“听说那间是程序员养老院？”林默把Java设计模式大全垫在显示器下——这样机箱就不会被偶尔漏进的污水浸湿。门缝下塞进来张传单：“AI编程训练营，助您摆脱被淘汰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