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皮相之变

晨光透过纱帘照进浴室，温婉用冷水拍打着彻夜未眠的脸。当她抬头看向镜子时，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惊叫——她的右眼角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形状恰似骨绣上那些骨质纹路。

“这不可能...“她颤抖的手指触碰那道红痕，传来的却是针刺般的痛感。更可怕的是，当她凑近镜面，发现虹膜的颜色正在发生变化，原本深棕色的右眼逐渐泛出琥珀色光泽。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来电显示“林妍“。

“温姐，你让我查的资料有眉目了。“助理的声音透着古怪的兴奋，“我奶奶说民国七年上海确实有个锦娘绣坊，最出名的是...“

通话突然被电流杂音打断，温婉只隐约捕捉到“魂绣“二字。等她再拨回去，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姑娘，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工作室里，昨夜自动刺绣的痕迹全部消失了，只有骨绣静静躺在原处。温婉戴上橡胶手套小心翻转它，在背面发现一行几乎褪色的绣字：“苏小荷十八岁留念，壬戌年荷月“。

书桌上的设计稿被风吹动，温婉惊愕地发现所有被改成旗袍的设计图背面，都出现了用铅笔淡淡勾勒的六指手印。

午后三点的阳光本该温暖，温婉却感到刺骨的冷。她解开衬衫纽扣，在穿衣镜前转身——后腰处浮现出淡红色的枝蔓纹路，就像有细线在皮下编织。

皮肤科医生的诊断是“应激性荨麻疹“，开的药膏抹上去却如火灼般疼痛。回家的出租车上，温婉发现司机不断从后视镜偷瞄她。

“小姐，你后背...“司机欲言又止。温婉扭头看向车窗玻璃，倒影中她的后颈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形成一个个微小的凸起。

公寓电梯的镜面映出更可怕的景象：她右脸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隐约可见底下有丝线般的物质在重组。而镜中她的倒影，竟自顾自地抬起左手——那只手在镜子里有六根手指。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不存在的地下三层。门开后是条幽长的民国风格走廊，尽头有盏忽明忽暗的灯笼。温婉疯狂按关门键时，闻到一股混合着血腥味的檀香。

当晚，温婉将骨绣锁进保险箱，却在半夜被窸窣声惊醒。月光下，她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在左臂上“刺绣“，针是从化妆盒里拿的眉针，线是她自己皮下抽出的淡红色纤维。

林妍失联的第三天，温婉去了她公寓。门没锁，屋内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和某种香料燃烧的气味。客厅墙上挂满了诡异的刺绣作品，全是同一张少女面孔——左脸秀美，右脸骷髅。

浴室门缝渗出黑红色液体。温婉推开门，浴缸里积着半缸暗红液体，水面漂浮着缕缕黑发。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浴缸边缘整整齐齐摆着七根白骨雕成的绣针，针眼还穿着头发丝般的红线。

“林妍？“温婉的声音在发抖。镜子上用口红写着：“她借我身子用用“，字迹和林妍平时截然不同。

卧室床头柜上放着本发黄的册子，扉页题着《魂绣谱》。温婉翻开第一页，手绘插图展示着如何将人骨煅烧研磨，拉成比头发还细的“魂丝“。其中一页被血迹浸透，记载着一种叫“皮相绣“的邪术——将活人皮肤当绣布，以魂丝刺入，可夺其容貌。

书页间滑出一张老照片：民国时期的绣坊前，穿深色旗袍的苏锦娘身旁站着个少女，面容模糊，但左手明显有六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小荷错针，当罚。“

温婉的手机突然自动播放一段录音，是林妍嘶哑的耳语：“温姐，它在往我骨头里绣花...“

民俗研究所的沈墨带来个乌木匣子。“我祖父留下的，“他推了推眼镜，“里面是当年从锦娘绣坊带出来的东西。“

匣中红绸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根三寸长的骨针，针尾雕刻着精美的缠枝纹。温婉刚靠近，针尖就渗出暗红液体，在绸缎上洇出“壬戌“二字。

“1922年，“沈墨神色凝重，“苏小荷就是那年死的。“他翻开一本旧笔记，“根据记载，苏锦娘为追求极致绣艺，用女儿的头盖骨做了七根引魂针。“

温婉的后颈突然剧痛，她跌坐在沙发上。沈墨倒吸一口冷气——她衣领下露出的皮肤上，淡红纹路已蔓延成半幅人脸轮廓。

“皮相劫开始了。“沈墨用朱砂在黄纸上画符，“骨绣在把你变成苏小荷的容器。“他点燃符纸，灰烬落在温婉手臂上，竟显出完整的刺绣纹样。

窗外雷声轰鸣，温婉恍惚看见雨中站着个打油纸伞的旗袍少女。沈墨迅速拉上窗帘，但已经晚了——工作室里所有布料上都浮现出六指手印，骨绣在保险箱中发出咚咚的撞击声。

当晚，温婉梦见自己站在民国绣坊里，看着“自己“的手拿起那根骨针，刺向绣绷上的人形。鲜血顺着绣线流淌，绷子上赫然是林妍痛苦扭曲的脸。

醒来时，温婉发现右肩多了处刺青——精致的荷花图案，花蕊处是个小小的“荷“字。她用酒精擦拭，图案反而更加鲜明，而且...在移动。

每隔一小时，荷花就向心脏位置靠近几毫米，同时根须状的纹路在她皮肤下蔓延。更可怕的是，当她对着镜子张开嘴，发现上颚黏膜上出现了极细的红线，组成一个诡异的符文。

沈墨发来信息：“查到了，苏小荷真正的死因不是火灾。“附件是份泛黄的验尸报告照片，写着“死者舌根处有针刺伤，喉部肌肉发现未知纤维“。

温婉的舌尖突然尝到铁锈味，她对着洗手池干呕，吐出的唾液里飘着几缕红线。镜中的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微笑，右眼完全变成了琥珀色。

工作室的缝纫机突然启动，空转着绣出歪歪扭扭的字迹：“阿娘说皮子要新鲜才好绣“。温婉崩溃地拔掉电源，却在机针下发现一小块人皮组织，上面绣着林妍的工牌号码。

深夜，她浑身剧痛地醒来，发现自己在厨房磨刀。刀面上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个穿旗袍的少女，正用她的嘴轻声哼唱：“绣骨引魂来，穿皮夺人魄...“

皮肤科诊室里，医生对着温婉的X光片目瞪口呆。“温小姐，你的真皮层与肌肉组织之间...似乎长出了一层异常物质。“他指着片子上蛛网般的阴影，“像某种纤维组织。“

温婉知道那是什么——魂丝。她能感觉到它们在皮下编织，每到子时就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更糟的是，她开始无意识地用民国口音说话，甚至偶尔会脱口而出上海方言。

沈墨带她去见一位老道士。道观厢房里，老人用艾草烟熏她后颈时，烟雾竟在空中凝结成绣花针的形状。“皮相劫到中期了，“老人摇头，“魂丝已经织到玉枕穴。“

回程地铁上，温婉在玻璃倒影里看见可怕的景象：她的皮肤像窗帘般被无形的手掀起，露出底下另一张人脸。当她想尖叫时，喉咙里却传出少女的轻笑。

那晚，温婉将监控对准沙发。凌晨三点，录像显示她梦游般坐起来，用眉针在左臂上绣花。可怕的是，被刺破的皮肤没有流血，而是渗出淡红色丝状物，这些“线“自动编织成藤蔓图案。

清晨，她在枕头下发现一绺黑发——不是她的发色。梳子上缠着同样的长发，还带着1920年代特有的发油气味。

沈墨的祖父笔记里记载：“魂绣至中期，宿主体内会长出第二套神经系统，逐渐接管身体控制权。“

工作室的复古座钟开始逆时针走动。温婉惊恐地发现，每当钟声响起，她身上就多一处刺绣纹样，而工作室里某件现代物品会变成民国古董——她的智能手机变成了玳瑁梳子，咖啡机成了铜茶壶。

最可怕的是她的右手。在特定光线下，皮肤呈现半透明状，能清晰看到底下有淡红色丝线在重组骨骼。X光显示，她的无名指末端指节已经变成了某种骨质结构，与那根骨针材质相同。

沈墨带来本《沪上异闻录》，其中记载着苏小荷的怪谈：“锦娘绣坊有女，左手六指，能一夜绣尽百花。忽一日，其绣品现人面，三日女暴卒，葬时棺中唯余绣绷一副。“

温婉的笔记本电脑自动打开，文档上逐字浮现：

“阿娘骗人，根本不是绣百花...“

“是用活人皮绣往生图...“

“我好疼，针从舌尖刺进去...“

突然，文档变成满屏血手印。温婉冲进卫生间干呕，吐出的红水中混着几根细如发丝的骨针。镜中的自己右脸完全变成了民国少女，正用口型说：“还差三针。“

当晚，温婉梦见自己被困在绣绷上，苏锦娘用骨针将她缝进一块人皮里。醒来时，她的大腿内侧真的多了七个针眼，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梅雨季的潮湿让温婉皮肤奇痒难忍。清晨淋浴时，她惊恐地发现右臂皮肤松动，像件不合身的衣服般微微隆起。轻轻一扯，整块皮肤竟然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光滑如瓷的新皮层——那绝不是她的肤色。

“沈墨！“她在电话里尖叫，“它在换我的皮！“

沈墨赶到时，温婉的右臂已经“蜕皮“到肘部。新长出的皮肤白皙细腻，却带着不自然的反光，触感像最上等的绸缎。更可怕的是，新皮肤上自带纹身——精致的缠枝莲，与骨绣图案一模一样。

“皮相劫后期。“沈墨用银针试探新皮肤，针尖居然发出金属碰撞声，“魂丝已经织成新皮了。“

他们紧急前往道观，老道士见状大惊：“这不是普通的换皮，是'衣魂绣'！“他点燃符纸按在温婉手臂上，新皮肤下立刻凸起无数细线，像活虫般蠕动。

回程暴雨中，出租车收音机自动切换到民国老歌。温婉在后视镜里看见司机变成了穿长衫的男人，仪表盘显示今天是壬戌年六月初七——1922年7月5日，苏小荷的忌日。

到家时，公寓门牌变成了“锦娘绣坊“。推开门，工作室成了民国绣房，七个穿红衣的女人围在绣架旁，齐刷刷转头——她们都没有脸，只有光滑的绣面。

温婉尖叫着后退，撞进沈墨怀里。幻象消散，但她的左手已经有三根手指变成了完美的民国小姐手——纤细白皙，指甲染着凤仙花汁。

“还剩十二小时。“沈墨翻着祖父笔记，“子时一到，皮相劫完成，苏小荷就会彻底占据你的身体。“

温婉全身30%的皮肤已经异变。新皮肤敏感得可怕，能感知到常人感受不到的“气流“——那些是魂丝在空气中编织的轨迹。她对着镜子张开嘴，舌根处已经长出七个针眼大小的肉芽。

沈墨决定冒险使用禁术。他在温婉背上画满符咒，然后用那根骨针刺入她的大椎穴。“以彼之针，破彼之绣，“他念着咒语，“但你必须挺住疼痛。“

剧痛中，温婉看到走马灯般的记忆碎片：苏小荷被母亲按在绣架上，骨针刺入舌尖；林妍在浴室用骨针绣自己的脸；姑婆年轻时从燃烧的绣坊抢出骨绣...

突然，所有灯光熄灭。黑暗中，温婉感到有冰冷的手指在抚摸她未异变的皮肤。耳边响起少女的轻笑：“姐姐的皮真好，阿娘一定喜欢。“

拂晓时分，温婉身上符咒全部变成了黑色。沈墨脸色惨白：“失败了，魂丝已经连接你的中枢神经。“他拿出一把银剪刀，“只剩最后一个办法——剪断魂丝，但你会...“

“会死？“温婉平静地问。她的右眼已经完全变成琥珀色，说话带着吴侬软语的腔调。

“不，比死更可怕。“沈墨指向她心口，“魂丝扎根在这里，强行剪断会让你变成活死人。“

子夜将至，温婉站在工作室全身镜前。异变已经蔓延到颈部，新长出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她轻轻抚摸脸颊，触感既熟悉又陌生——那是苏小荷的皮肤。

“我查到了真相。“沈墨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张残破的报纸，“1922年《申报》角落里有则小新闻：'绣坊主苏氏疑精神失常，将其女绣入画中'。“

温婉的喉咙突然不受控制地发出少女的声音：“阿娘说这样就能永远美丽...“话音未落，她又夺回控制权，惊恐地瞪大眼睛。

沈墨迅速在她周围撒上香灰：“听着，苏小荷不是自愿的。她母亲为了创造完美魂绣，把女儿活生生绣进了人皮画。“他展开报纸背面，上面印着幅模糊的照片：绣架上绷着的根本不是布料，而是张人皮。

骨绣在保险箱中剧烈震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温婉的左手突然抓住缝纫剪刀，朝自己右脸刺去。沈墨及时阻拦，剪刀划破她肩膀，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淡红色的丝状物。

“没时间了。“沈墨咬牙取出个小瓷瓶，“这是尸油，能暂时凝固魂丝。但子时一到...“

午夜的钟声响起。温婉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全身皮肤如波浪般起伏。镜子里的倒影彻底变成了穿旗袍的苏小荷，正微笑着用温婉的手梳理头发。

就在沈墨即将倒下尸油的瞬间，温婉残存的意识做了个惊人举动——她抓起骨绣，用尽全力刺向镜中的苏小荷。镜面碎裂的刹那，所有异变皮肤开始渗血，魂丝从千万个毛孔中被逼出，在空中组成一幅未完成的绣品。

飘落的魂丝间，温婉最后看见的是苏小荷流泪的脸：“谢谢...解脱...“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当温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全身缠满绷带。沈墨告诉她，镜子破碎那一刻，苏小荷的怨气消散了。但代价是——她永远失去了30%的皮肤，包括整个右脸。

床头柜上，装着骨绣的桐木盒静静立着。绷带下的伤口隐隐作痛，温婉知道，这场噩梦远未结束。因为当她闭上眼睛，仍能听见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说：

“第二劫：骨镂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