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可以差遣谁呢，谁肯为我们去呢

郭熵崖对刚刚浸润了他的神经，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容貌，她的身姿，甚至是她的衣装，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她的巧笑倩兮，是只存在于照片和影像中的春花烂漫；她的病弱愁苦，是游荡在他记忆中的秋叶飘零。

那一身震旦的华服，她在带他出去玩的时候穿过，但是记忆中更多的时候，是她在去看望亡夫的时候穿的。

郭熵崖记得，她总是说，得穿的漂亮点，高高兴兴的去，得让他知道她们娘俩生活的好才行。

那对好看的黛眉会在他淘气的时候皱起，那双秋水一般的眼睛会在他生病的时候流泪，那琼鼻有时候会在他的脸上蹭来蹭去，逗得他哈哈大笑。

那朱唇轻启的时候，会用最温柔最动听的声音喊出他的名字。

那是他的母亲啊，那个给了他生命，给了他爱，让他品尝了母爱的甜美，却又在他年幼的时候便离开这个世界，让他灵魂残缺的人啊！

“母亲”突然出现在眼前，让郭熵崖觉得心间有一股热流直冲脑袋，或许是因为他为了不让自己大叫出来，一下子捂住了嘴的缘故，那股热流化作眼泪从眼睛里决堤一般的冲了出来。

不过或许是因为家中这些年一直有着另一个“母亲”的缘故，郭熵崖心中的热流几乎是在涌出的瞬间就要变成灼热的岩浆，心中的那股思念与苦也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一种直冲天灵盖的愤怒！

不管这是怎么回事，假扮成已过世十年的母亲的样子，这都是他无法原谅的。

不过，下一秒，母亲开口说出的话，便让他又急速的冷却了下来：

“你好，我是震旦的人造智能女娲的分体突触程序，我没有人类的固定外形，会以连接者意识中数据量最大的神经残留影像的样子出现，我发现您的情绪正在剧烈波动，请问需要我更换形象么？”

郭熵崖脑子里的“岩浆”瞬间冷却了下来，他吐出了一口浊气，略为沉重的说：

“需要，请更换一个形象吧，选一个我脑子里没有比重或者比重极低的形象吧。”

“好的。”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母亲的样子在眼前消失了，不过就在他松了口气后的下一个瞬间，新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又让他岔了气，剧烈的咳嗽起来，把他脸都咳嗽的通红。

“检测到您情绪波动依然很剧烈，是否需要继续更换形象？”

“换……….咳咳咳咳咳咳！”郭熵崖勉强说了一个字，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等他终于停止咳嗽的时候，眼前的人变成了一个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女人的样子。

郭熵崖看了眼前这个第三版，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个突触分体没有任何情感模组，他都要以为这个人工智能是在逗他了…..

不然为什么第二版变成震旦现在最火的女明星撒冰冰的样子……

【不过，真是好看哪，震旦百年一遇的天然美人，被称作姑射仙子在世，名不虚传，不对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

脑中闪过美人的样子，郭熵崖一阵恍惚，不过看着对面女娲分体突触程序毫无表情的样子，郭熵崖心中一凛，又瞬间清醒了过来，开始整理思绪，准备提问。

在郭熵崖脸上的表情恢复成一潭死水的时候，太阴之上，南宫昭衡面前的女娲投影，微微晃了一下。

看着眼前那仿佛由星光组成的朦胧人形微微动了一下，南宫昭衡一边查阅着保密资料，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怎么，碰到什么有趣的事了么？“

作为最接近女娲核心的那批人中的一个，南宫昭衡知道女娲刚才的表现是她的【情绪】的一种表现，代表着这个几乎与震旦的网络融为一体的人工智能发现了什么让她觉得【稀罕】的数据波动。

“确实看到了一些有趣的数据，不过并不是什么需要占用我带宽或者是计算力的事情，请令君放心。”星光的人形柔声答到。

“那就好，”女娲和人一样，经常会有这种表现，而且负责检查女娲数据核心的也不是他，所以南宫昭衡也就没多问，而是集中于他目前手上的大问题上，问：“烛龙使新的一轮选拔马上就要开始了，安保工作不能大意，怎么样，有什么新的异常么？”

“没有新的异常，最新的内卫情报，还是特工【精卫】借助掩护发来的情报---【我听见主说：“我可以差遣谁呢？谁肯为我们去呢？”我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

“以赛亚6：8，大洋那边很快还要有大行动的意思啊………”南宫昭衡沉吟道。

代号精卫的特工，是震旦目前在大洋联盟最成功的特工，在一般情况下联络的方式是通过大洋联盟对外发送的【神言广播】进行联络，在这些联络中，大洋的特定典籍中的一些片段，有着固定的意思。

刚才那段，便是一段预警信息，预示着大洋将很快采取一些大行动。

“好吧，有消息随时通知我，”说完，南宫昭衡继续阅览起资料来，不过他很快又停了下来，对女娲说，“对编号为【碎玉404-087694-003】的场景进行数字化重建，时间节点直接和我的大脑进行协调控制，细节和精度都要最大优化等级。”

“命令确认。”

随着女娲的声音落下，信号流转，南宫昭衡看到的景象变了，他周围的密室仿佛被火灼烧的蜡一般融化了，然后代码的洪流开始重新勾勒出一个轮廓，这个轮廓飞快的细节化，很快的变成了郭熵崖的公寓的内部。

而一个人形也快速的在房间中成型了---郭熵崖的幻影在公寓内部快速移动着，吃饭，锻炼，上网……..

突然，南宫昭衡说了一句：

“定住！“

周围的景象瞬间定格，南宫昭衡走到躺在连接装置上的郭熵崖的数字构体旁边，弯下腰看着郭熵崖脖颈处的主要神经接口和包裹着他的数据凝胶，他眯起眼睛盯着那闪烁着的接口和同样闪光的数据凝胶。

“女娲，在这个时间点上，他在干什么？”南宫昭衡问。

“核对数据显示，他正在从网络上下载数据…….”

“什么数据？”

“他当时正在从【寒武纪】这个历史记忆修复爱好者社区下载一个历史数据包。”

“直接从社区数据库下载？”

“不，是社区的一个注册ID为【Iceiceice】的成员直接发送给他的数据包。”

“里面是什么？”

“在没有具体分析前，单单从这个iceiceice发送数据包之前发送过的另一条信息来看，数据包似乎是关于云宫保卫战的”真相揭秘“这种类阴谋论的数据包。”

“立刻截取数据包的内容进行分析。”

“令君，我需要提醒您那是违反【2054年震旦隐私法第342条】的行为，在没有相应的搜查令的前提下对守法震旦公民的个人隐私进行强行搜查，您有可能会给曦和卫带来麻烦的。”

听到女娲这么说，南宫昭衡迟滞了一下---他知道女娲说的是对的，曦和卫虽然负责震旦非军方的，或者说民间的网络安全，有着很大的权力；但是曦和卫的刀也不是没有刀鞘的。

曦和卫的刀口对外，在拦截外部入侵的时候没那么多禁忌，但是在对内的时候，哪怕是针对震旦境内的网络犯罪，规矩都多了很多---比如2054年隐私法，在没有相关的法律部门下发搜查令之前，就进行这种个人间的数据传输拦截，那是违法的。

在这一瞬间，南宫昭衡的眉头堆了起来，他心中忽然有些不是特别好的想法，不过他很快讲那些不好的想法压了下去，快速的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

“女娲，根据网关上记录的数据流动量，计算出郭熵崖的大脑要存储这些数据，需要消耗多少能量，然后将这个数据和他的个人管家中记录的同一时间段的身体耗能进行对比，报告偏差值。”

“命令确认，”女娲的声音沉寂了一会，然后重新响起，“偏差值百分之8左右，郭熵崖的大脑实际消耗的能量比理论值要高一些，令君是怀疑………?”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偶然，”南宫昭衡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为什么大洋联盟的那家伙发送出去的数据包在钻进寒武纪社区伪装后，就那么恰好的被那小子下载了下来，这真的是个偶然么？如果是他之前下载的数据中有某种信标呢？毕竟旧世代的人不比新世代，很多他们下载的数据只能是以【死数据】的形态存下来却没法应用，就算他下载了某种信标，他自己也不知道…….”

“理解了，但是现在曦和卫没…….不对，曦和卫现在很快就要有理由了…….”

“是的，一旦他选择了正式完全的启动曦和卫的选拔程序，那么曦和卫就理由了---为了保障曦和卫选拔程序的安全，我们就能对那段数据包进行全面搜查，告诉我，他正式启动了没有？”

“他还在问问题。”

“还在问问题？他在问些什么？”

女娲没有回答，直接解除了现在的数据空间，将郭熵崖此时此刻的样子直接投射到了南宫昭衡的视网膜上，只见郭熵崖坐在那，平静的问：

“那么，至少告诉我，这次参加选拔的总共700名参选者中，有多少是像我这样的旧世代呢？”

看着这场景，南宫昭衡问女娲：

“他之前都问了什么？”

“他最近的一个问题是要求我的分体提供所有其他参赛者的资料。”女娲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南宫昭衡不禁愣了一下，然后乐了，他说：

“这小子，跟你要所有其他参选人员的资料？“

“是的，当然因为这涉及到个人隐私，并没有交给他。“

“这小子，“南宫昭衡摸着下巴说，”压根就不去了解选拔考试的内容，而是去关心起参加选拔的人来了？而且这个问题……….“

正在南宫昭衡说着的时候，画面中，女娲的分体程序回答了：

“全部参选者700人，旧世代人数为17。”

“除去我之外只有16人，比例如此悬殊么…….”

在现实中，听到这个答案的郭熵崖，和监视着他的南宫昭衡一样陷入了沉思。

思索了一会之后，郭熵崖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在所有的这17个旧世代之中，和我的职业相同的，百分比是多少？”

“0%。”分体程序回答的没有丝毫迟疑。

“…..就我一个学生。”郭熵崖一边嘟囔着，一边挠了挠头。

虽然他现在没办法知道，但是他此时此刻脑袋里流转的念头确实是和南宫昭衡的一样：【这真的是一系列的偶然么？】

“女娲，我们有那个ID叫做iceiceice的社区成员的真实档案么？”南宫昭衡问。

“令君，那是违反2054…….”

“好了，我知道了，”女娲还没说完，南宫昭衡就打断了他，“现在告诉我，如果我越过有关程序强行调取数据，会有什么具体影响？”

“如果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话，獬豸庭可以以违反相关隐私法律为理由，限制您的权限，让您无法执行公务，”女娲解释道，“如果您能等一下，等郭熵崖给出最终的许可正式加入考核的话，这一切都不会…….”

听到女娲卡壳，南宫昭衡疑惑的问了一句：

“不会……什么？”

“他刚才提前签署了最终许可…….”

“那你还在等什么，把所有的数据都给我调出来分析！”

女娲不再发出声音，光点组成的身体闪烁了几分钟，无数幽蓝代码突然从地面喷涌，在南宫周身形成数据龙卷：

“令君是对的，他在袭击发生的前一晚所下载的记忆数据包，确实有问题，记忆数据包存在量子纠缠特征——暗网级定位程序。”

“所以，第二天在他的课堂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完全的偶然，”南宫昭衡的眼中闪过一点寒光，“以违反震旦国家信息安全法案为理由，调取这个iceiceice的真实档案。”

“档案调取完毕。”

下一秒，档案直接出现在南宫昭衡的眼前，司晷令看了一眼档案照片，眼睛直接瞪的溜圆：

“她？！”

那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