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漫漫回乡路
贺石不是很在乎当今的天子是谁。对他来说,只要有人能按时给他们这帮老兄弟发粮饷就足够了。只不过,这个要求在关内大乱时往往是个奢望。
这种大乱常常发生在天子突然驾崩,继位的太子又缺乏掌控力的情况下。帝国各地割据一方的藩镇难免会起来闹一闹、打一打,最后赢的照单全收,输的还能保住性命就谢天谢地了。
好在这种程度的大乱不那么常见,贺石二十五年的军旅生涯里只遇到过两次,一次持续了三年,一次持续了两年。
那阵子,大伙只能是兄弟爬山,各自努力。每天轮流出去打猎、采些草药,再运到附近的集市去卖,用赚来的钱补充军营里的粮草、辎重。
在贺石四十岁那年,他可以退役了。按照规定,他可以领上一笔养老钱,回到家乡置办点田地房产,娶个老婆安享晚年。不过,小梅怎么办?贺石为了这个问题发愁了好久。
留下来?女孩子单独留在军营里,简直就是狼群里留了只羊羔子,没有自己镇着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既然留下来没有好下场,剩下的选择自然只有带着小梅一起回老家了。贺石也打定主意,就把小梅当作自己女儿,帮她找个靠谱的年轻人嫁了,自己就放心了。
打定主意后,贺石和小梅说了自己的想法。小梅听了很高兴,对她来说,贺石是她唯一的亲人,贺石到哪,她就到哪。
于是,四十岁的贺石和二十五岁的小梅收拾好行囊,带上用了多年的趁手家伙,一人骑着一匹马,挑了个不冷不热的日子,告别了军营里的老兄弟,踏上了回家的路。啥,你问养老钱还没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找谁领去啊,当然是拿上盖着军营印子的条子,去总领西域边防的磐石关领啦。
磐石关就是西边这一块,区分“关内”和“关外”的那个关。早在大昭王朝刚立国的时候,骠骑将军贺兰骏就是在这一带率部击垮北荒联军,重夺磐石关。站稳脚跟后,贺兰骏率部出关直捣北荒八部腹地,迫使八部臣服纳贡,并在关外军事要地设置军营。北荒一有异动、各军营烽火一起就能迅速集结拉起一支部队,由磐石关镇将节制,进可扑灭异动,退可倚关自保。贺石就在这些军营中的一处待了二十五年。
从军营到磐石关并不算是非常遥远的距离,只要先向南走二十里路就能到官道,之后沿着官道向东南方向走上五十里左右,就能看见磐石关的青灰色城墙。沿路还有不少客栈市场,为往来的商队提供干粮补给,不急的话还可以做点小生意、淘点小玩意儿。所以对于带足了食水、在关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父女俩来说,这段路程并没有太多的难度。
两人也不着急,心情好的时候就放马跑一会,比赛谁先到哪块石头,哪棵枯树;太阳大起来了就找个阴影的地方躲一会,让马也喘口气、喝点水。小梅还是一身红——大红色的粗布短打戎服,右肩处挂着一块亮银色的护肩,脑袋上裹着红色的幞头,脸上蒙着防沙用的纱罗,左侧的腰间挂着一并短剑,脚上蹬着一双羊皮短靴,背上背着二十岁那年贺石带她去市场上淘来的一把月牙形的弯弓、还有一个箭壶,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十二支箭。
贺石就随便一些了。穿的是在军营几十年来常穿的老款灰色戎服,戴着个防太阳的大斗笠,鼻子和嘴上蒙着防尘的纱巾,腰间别着一柄常用的长剑,脚上蹬着一双厚重的牛皮靴,背后是用黑布包裹着的玄铁重枪,足有五十斤重。这把枪还是刚进军营那会,主管军营的长官进了一批兵器,里面不知为啥混了这把东西。那会没人耍得起来,别的兵器又都被人挑走了,长官就半开玩笑地把这玩意儿塞给当时还瘦得跟猴子似的贺石。没想到这一用就是二十几年,这把枪伴着贺石出生入死,砸碎过土匪的脑袋,也曾把全身重甲的骑兵连人带马捅个对穿。枪上的每一道划痕,都是贺石险中求生留下的记录。
两人就这么骑着马走走停停,到官道时已经是中午时分,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虽然也不是不能接着走,但何必呢?那么累干啥?于是他们就找了个客栈,停了马,进去吃点东西,顺便润润嗓子、抖掉身上的沙子。
客栈不大,和官道上的其他客栈差不多,贺石印象中也是有来过,柜台站着的是长得还算不错的老板娘,很少见到老板,可能都在后厨忙着。中午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几个小二跑上跑下、端菜送酒,忙个不停。贺石和小梅上了二楼,好不容易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放下背上的铁枪,叫来小二点单。
“两位吃点啥?”小二快步跑到桌旁,一边用抹布擦拭桌面,一边陪着笑脸问。
“来两份肉夹馍,两份羊肉汤。”
“好嘞,您稍等~~~”小二拖长了音调跑开了,贺石习惯性地观察起客栈里的客人——周围多半都是关外的北荒商客,身上藏着各种防身的家伙;角落里倒是坐着个白衣白袍打扮的大昭人士,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小梅解下包在脑袋上的红色的幞头和纱罗,一头长发披散而下,周围的各色人物都不由得看了过来,有人还吹起了口哨,言语间多有轻薄冒犯。小梅听在耳朵里,只是冷冷地看了那些人一眼。
结果被看的还不乐意了,几个北荒八部打扮的光头汉子站起身围了过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虽然放倒他们没什么难度,但是贺石一不想惹麻烦上身,二不知道对方背后有什么势力,所以他站起来陪笑这拱手作揖,赔个不是,指望对方就此罢手。
当然,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这些都是在关外混的,抢劫商队,欺男霸女,杀人放火之类的事多半没少做过,眼前正摆着小梅这朵花,哪里还忍得住?不依不饶地开始就要动手。
站在小梅右边的小胡子伸手就要抓小梅的手腕,结果小梅双腿发力,连人带椅子往后退出一尺距离,接着一脚踢在小胡子的后腰上,踢得小胡子惨叫了一声跪在桌前。另外两个一看,那还得了,怪叫着就要扑向小梅。贺石哪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呢,底下一脚就踢中右边这个的小腿。贺石穿的牛皮靴前头可是包着铁的,下脚重点能踢断牦牛骨头,这人怪叫了一声,抱着小腿在地上滚来滚去,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剩下的一个一看,眼前这一男一女都不好惹,就剩自己还能站着了,该认怂还是认怂吧,这也是他们这些人的生存之道。
贺石也没为难他们,摆摆手让他们走,别再来找事了,自己和小梅接着坐在原来的位置,等小二把点的菜送上来,吃个午饭再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