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簪藏锋
慈宁宫的夜比景仁宫更静。沈知意躺在偏殿的榻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更漏声，数着时辰等待天明。太后给她的玉牌就放在枕边，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青光。
寅时初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浅眠中的沈知意。
“姑娘快起，“一个面生的嬷嬷立在门外，“太后娘娘传您。“
太后的寝殿里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线将老人佝偻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瘦小。她正在翻检一个陈旧的木匣，见沈知意进来，招手示意她近前。
“认得这个吗？“
匣中躺着一支金簪，簪头是朵半开的莲花，花蕊处嵌着细小的红宝石。沈知意摇头，却见太后从莲花底部旋开一个暗格，一粒黑色药丸滚落掌心。
“这是阿蘅留下的。“太后将药丸举到灯下，“能解百毒。“
沈知意心头一跳。她想起太后颈后那个异常的凸起，想起祖母不明不白的死，想起淑妃说过“会医的女子都活不长“。
“太后为何告诉奴婢这些？“
“因为哀家时日无多了。“太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溅满暗红的血点，“有人不想让哀家活着看到新皇子出生。“
殿外传来脚步声，太后迅速将药丸塞回金簪，连同木匣一起推到沈知意面前：“收好。这宫里，能救你的只有它了。“
沈知意刚将木匣藏入袖中，殿门就被推开。皇帝大步走入，龙袍上沾着夜露，脸色阴沉得可怕。
“母后，“他草草行了个礼，“萧氏的孩子没了。“
太后的手在袖中微微发抖：“查出来了吗？“
“尚食局一个叫青杏的丫头招供，说是受了淑妃指使。“皇帝的目光扫过沈知意，像刀刮过骨头，“这丫头是谁？“
“哀家新收的医女。“太后挡在沈知意身前，“怎么，皇帝连哀家宫里的人也要管？“
父子二人对视片刻，皇帝先移开了目光：“儿臣不敢。只是淑妃宫里的人，此刻都不宜......“
“她昨夜就在哀家这儿了。“太后打断他，“皇帝若无他事，就回去歇着吧。萧氏小产，你也该多陪陪她。“
皇帝走后，太后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跌坐在榻上：“丫头，你即刻回景仁宫。“她喘着气说，“告诉淑妃，就说哀家说的，让她咬死不知情。“
晨光微熹时，沈知意匆匆赶回景仁宫。宫门紧闭，往日候着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踪影。她刚要叩门，忽然被人从后捂住了嘴。
“别出声。“是秋纹，脸色惨白如纸，“娘娘被软禁了。“
假山后的暗室里，秋纹抖着手点亮一盏油灯：“青杏那丫头昨晚被抓进慎刑司，不到一个时辰就招了供，说是娘娘指使她在杏仁酪里下药。“她抓住沈知意的手，“娘娘让我告诉你，千万别回景仁宫。“
“青杏现在何处？“
“死了。“秋纹的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尸体挂在慎刑司外示众。“
沈知意胃里一阵翻腾。那个眼睛亮晶晶叫她“知意姐姐“的小宫女，如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太后让我带话给娘娘......“
“来不及了。“秋纹摇头，“皇上已经下旨，将娘娘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娘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信笺上是淑妃娟秀的字迹：“金簪在妆奁暗格，可救太后。勿回。“
沈知意攥紧信纸，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秋纹脸色大变，迅速吹灭油灯：“是锦衣卫！他们来搜宫了！“
黑暗中，秋纹推开通往御花园的暗门：“从这儿走，去慈宁宫。只有太后能保你性命。“
沈知意刚要迈步，突然回头：“你呢？“
秋纹笑了笑，从袖中抽出一把剪刀：“我跟着娘娘十年了。“她将剪刀抵在喉间，“快走！“
御花园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沈知意跌跌撞撞地跑着，淑妃的信和太后的木匣在袖中沉甸甸地晃。转过一座假山时，她猛地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沈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沈知意抬头，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那人穿着飞鱼服，腰间绣春刀泛着寒光——是锦衣卫指挥使陆沉。
“奴婢奉太后之命......“
“太后?“陆沉冷笑，“一个将死之人，保不住你。“他猛地掐住沈知意下巴，“说，淑妃把东西藏哪儿了？“
沈知意被他掐得生疼，却突然笑了：“大人说的是这个吗？“她缓缓从袖中取出太后给的木匣。
陆沉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夺，沈知意却猛地将木匣抛向远处池塘。“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贱人！“陆沉暴怒，扬手就要打。
“住手！“
一声厉喝从假山后传来。太后扶着宫女的手缓步而出，虽然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陆指挥使好大的胆子，连哀家的人都敢动？“
陆沉立刻跪地：“微臣不敢。只是奉皇上之命......“
“皇上那儿，哀家自会去说。“太后转向沈知意，“丫头，扶哀家回宫。“
沈知意搀住太后颤抖的手臂，感觉到老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走出很远后，太后才低声道：“金簪呢？“
“在这里。“沈知意从发间取出金簪——方才抛入池塘的不过是个空匣子。
太后虚弱地笑了：“好丫头，比阿蘅机灵。“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沈知意袖上，“快，带哀家回宫......配药......“
慈宁宫的偏殿被临时改成了药房。沈知意按照太后指示，从金簪中取出药丸，研成粉末后加入几味草药煎熬。药汤沸腾时冒出的蒸汽居然是诡异的紫色。
“这是'千机解'，“太后喘息着说，“能解天下奇毒。当年阿蘅就是靠它......“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血。
沈知意小心地将药汤滤出，忽然发现碗底沉淀着几粒金色细沙。太后见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果然......是'金蚕蛊'......“
“金蚕蛊？“
“苗疆奇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会日渐衰弱而死。“太后就着沈知意的手喝下药汤，“下毒之人......必是亲近之人......“
一碗药尽，太后的脸色竟真的好了些。她握住沈知意的手：“丫头，哀家要你办一件事。“
“太后请讲。“
“查清下毒之人。“太后眼中精光闪烁，“哀家怀疑，萧氏小产之事另有隐情。“
沈知意心头一震：“太后的意思是......“
“一个能对哀家下毒的人，为何要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害萧氏？“太后冷笑，“除非，有人想一石二鸟。“
窗外，日头已经偏西。沈知意望着慈宁宫飞檐上的落日余晖，忽然想起那把青铜钥匙——它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贴身的荷包里，等待着开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