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血色月光
马六甲海峡的浪头裹着腥咸血气拍打礁石,裴昭腕间的冰蚕丝在月光下泛起赤红血光。他盯着手中半幅《徐福东渡图》,童男捧着的玉玺缺口处渗出粘稠墨汁——那液体泛着右眼特有的金粉光泽,正顺着指尖渗入袖口的飞鱼纹刺绣。
“裴大人,血月要升到中天了。“
马来巫医萨利姆的骨杖戳进岩缝,杖头悬挂的鳄鱼齿串突然迸出火星。岩壁垂落的藤蔓渗出《清明上河图》墨汁,每滴坠地都映出薛挽星被铁链贯穿锁骨的身影。裴昭的怀表链条突然勒进皮肉,表盘玻璃映出诡异镜像:穿黑袍的自己正用珊瑚匕首剜出安阳公主的心脏,刀尖挑着的翡翠耳坠与三巴牌坊残窗上的严丝合缝。
岩洞深处的祭坛泛着尸蜡般的光泽。萨利姆割开手腕,鲜血渗入祭坛裂纹,竟勾勒出翡翠耳坠嵌入窗棂那夜的星图。“血月照彻龙脉时,“巫医的闽南语夹杂着葡文词汇,“画魂宗的‘船棺’就会浮出墨海。“他的骨杖突然指向岩顶,倒悬的钟乳石群正在融化,滴落的石髓化作《千里江山图》的渔夫,手持佛郎机火枪对准裴昭眉心。
海浪在子时三刻骤然静止。五十艘郑和宝船残骸浮出水面,船体覆满墨色苔藓,细看竟是微缩的《富春山居图》。裴昭跃上最近那艘的龙骨,腐木缝隙里塞满双面婴孩的乳牙——每颗牙面都刻着《玫瑰经》片段,齿根渗出混着圣水的墨汁。
“你来得太迟了。“
黑袍裴昭从《蒙娜丽莎》的诡笑中踏浪而出,珊瑚匕首正往下滴落金粉血珠。他身后悬浮的琉璃棺椁里,薛挽星的残魂被冰蚕丝钉在棺盖,脖颈的蟠龙印玺在血色月光下灼烧出焦痕。当裴昭的绣春刀劈开虚空时,斩断的却是洪武三十一年的往事——当年的自己将冰蚕丝刺入宗主咽喉时,丝线末端竟连着此刻黑袍人的心脏。
宝船残骸突然活化。桅杆扭曲成百丈墨龙扑向祭坛,龙鳞间嵌着的教堂彩窗碎片折射出血色月光。萨利姆的骨杖炸成齑粉,飞溅的鳄鱼齿刺入岩壁,每颗齿缝都钻出工笔绘制的食人鱼。裴昭的冰蚕丝绞碎鱼群,却发现它们的内脏是用《永乐大典》残页折叠的微型战舰,舰炮正喷射混着苗疆蛊毒的圣水。
“这才是血月祭品!“黑袍人掀开琉璃棺盖。薛挽星的残魂突然睁眼,瞳孔旋转着《坤舆万国全图》的经纬线。血色月光聚焦在她眉心的刹那,所有宝船残骸开始融合,逐渐显露出初代画魂宗主的真容——那竟是放大万倍的翡翠耳坠,耳钉背面刻着葡萄牙皇室徽章。
裴昭的右眼在强光中爆裂。阴阳瞳碎片刺入血月,映出六百年前徐福船队的真相:东渡携带的根本不是童男童女,而是用先秦方士血脉培育的墨蚕。这些蛊虫吞噬琉球巫女的血肉,在海外珊瑚礁中复刻出微型龙脉。当黑袍人的珊瑚匕首刺入他心口时,剧痛唤醒了薛挽星最后的记忆——澳门地窖里,她用舌尖血写下的《地藏经》每个字都化作冰蚕丝,正缠绕着初代宗主的脊椎。
岩洞在轰鸣中崩塌。血色月光凝成实体锁链,将黑袍人拽入《九龙棺椁图》。“每杀死一个我,你就离宗主更近一步!“嘶吼声消散时,薛挽星的残魂坠入裴昭怀中。翡翠耳钉融化在他胸口,烙下建文帝的蟠龙印玺。海面浮起三千具墨色棺材,棺盖刻着的《富春山居图》山纹正渗出教堂彩窗液,逐渐汇聚成新的圣母像。
昏迷前的最后一瞥,裴昭看见血色月光中浮现马六甲王宫。穿葡萄牙军服的画师正在绘制《最后的晚餐》,十二门徒的脸全是穿飞鱼服的自己。犹大手中的钱袋坠地,滚出的银币刻着三巴牌坊残窗图案,币面血迹勾勒出安阳公主的鸾凤刺青。
萨利姆的骨灰被海风卷向西方。混在灰烬中的鳄鱼齿突然活化,在沙滩拼出苗疆巫祝的蝶翅图腾——图腾中心钉着半截冰蚕丝,丝线末端系着薛挽星破碎的襦裙残片,布料上《钟馗啖鬼图》的獠牙正咬住半页葡文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