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感萌芽
县令的请柬送到姜晚手中时，她正蹲在作坊后院调试新制的蒸馏装置。铜管连接处漏气的问题困扰了她三天，直到今早才找到解决方法。
“姜姑娘，县令府上派人来了。“小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捧着一封烫金帖子，“说是今晚的宴会，务必请您出席。“
姜晚摘下手套，接过请柬。纸张触手细腻，带着淡淡的檀香味，上面用端庄的楷书写着：“恭请锦绣坊姜晚姑娘莅临端阳夜宴“。落款处盖着县令的私印，朱红鲜亮。
“今晚？“姜晚皱眉。时间太仓促了，她连件像样的礼服都没有。
“听说宋公子也会去。“小翠凑近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村里都传遍了，说您和宋公子...“
“胡说什么！“姜晚耳根一热，轻斥道，“快去烧水，我要沐浴更衣。“
浸在热气腾腾的木桶中，姜晚的思绪却飘到了三天前。自从在县令府上治好老夫人的顽疾，她的“妙手仁心“名声已经传遍县城。这两天陆续有富户派人来村里求医问药，连带着香皂和养颜膏的订单也翻了几番。
水渐渐凉了，姜晚起身擦干身体，打开衣柜。里面除了平日穿的粗布衣裙，只有两件稍体面的衣裳——一件藕荷色罗裙是上次赴宴穿的，另一件是前几日刚从县城布庄扯的月白色细缎，还没来得及找裁缝。
“只能自己动手了。“姜晚咬了咬唇，取出月白缎子和针线筐。
现代时她曾痴迷汉服制作，此刻这些技能派上了用场。三个时辰后，一件简约大方的交领襦裙成型了。没有繁复刺绣，但剪裁得体，腰线收得恰到好处，衬得人亭亭玉立。她用剩余的布料做了条浅青色披帛，又用银线在衣襟处勾勒出几枝若隐若现的兰草。
“姜姐姐，你真好看！“小翠帮她梳好发髻，忍不住赞叹。
铜镜中的女子云鬓轻挽，一只银簪斜插，月白衣裙衬得肌肤如雪。姜晚抿了抿唇上的胭脂，这是她新研制的花色，淡如樱粉，却能让唇色自然红润。
“宋公子到了。“外祖母在门外轻声提醒。
姜晚深吸一口气，拿起准备好的锦盒——里面是六瓶特制香露，作为给县令夫人的礼物。她推开门，暮春的晚风带着花香扑面而来。
宋景煜站在院中的海棠树下，一袭靛青色织金长袍，玉带束腰。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姜姑娘今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格外清丽。“
姜晚微微低头，感觉脸颊发烫：“宋公子过奖了。“
宋景煜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锦盒，指尖不经意相触，像是有细微的电流窜过。他转身指向门外：“今日乘马车去吧，路有些远。“
这辆马车比上次那辆更为宽敞豪华，内置软榻，窗边悬着淡青色纱帘。姜晚刚坐定，就发现座位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匣。
“给你的。“宋景煜坐在对面，示意她打开，“今晚宴会上或许用得到。“
匣中是一套珍珠头面，簪钗耳珰俱全，珠子不大，但颗颗圆润，泛着柔和的光泽。姜晚惊讶地抬头，正对上宋景煜深邃的目光。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合作伙伴的门面，也是宋氏商行的门面。“宋景煜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今晚宴请的都是青阳及周边县城的商界要人，对锦绣坊的发展很重要。“
姜晚不再推辞，小心地取出珍珠簪替换下自己的银簪。宋景煜的目光在她发间停留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马车驶入县城时，华灯初上。县令府邸前车马如龙，衣着华贵的宾客络绎不绝。姜晚下车的瞬间，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目光。
“那是谁家的小姐？怎从未见过？“
“听说是乡下丫头，会些医术...“
“宋三爷竟亲自作陪？莫非...“
窃窃私语随风飘来，姜晚挺直腰背，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宋景煜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微微俯身：“跟着我就好。“
县令府邸比姜晚想象的还要宏伟。穿过三重朱漆大门，眼前豁然开朗——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处处张灯结彩。主宴设在花园中，数十张红木案几呈扇形排开，中间空出场地供歌舞表演。
“宋贤弟！“一个身着绛紫锦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迎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宋景煜拱手行礼：“周世兄。“他侧身介绍姜晚，“这位是锦绣坊姜晚姑娘。姜姑娘，这位是江陵周氏商行的周勉东周老爷。“
姜晚福身行礼。周老爷目光灼灼地打量她：“原来这位就是妙手回春的姜姑娘！久仰久仰！小女用了姑娘的养颜膏，脸上的雀斑淡了不少！“
寒暄间，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过来。姜晚渐渐发现，这些所谓的“商界要人“大多是带着家眷来的，年轻小姐们衣着华贵，珠翠满鬓，看她的眼神却充满敌意。
“那就是勾引宋三爷的乡下丫头？“一个穿桃红纱裙的少女用团扇掩嘴，声音却故意放大，“听说会些妖法...“
姜晚握紧了袖中的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宋景煜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县令夫妇已到主位就座，宴会正式开始。
菜肴一道道上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姜晚却没什么胃口——她被安排在女眷席末位，周围的小姐们故意孤立她，连斟茶都绕过她。
“姜姑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吧？“旁边一个穿鹅黄衣裙的少女“好心“问道，“可知道这是什么？“她指着盘中一道造型精美的菜肴。
“蟹粉狮子头。“姜晚平静地回答，“选用猪后腿肉七分瘦三分肥，细切粗斩，加入蟹粉、荸荠...“她详细地说出做法，甚至指出了这道菜火候稍过的瑕疵。
黄衣少女脸色变了变，周围几位小姐也露出讶异的神色。姜晚暗自庆幸现代时看过不少美食节目。
宴会进行到一半，县令起身宣布舞乐开始。乐师奏起欢快的曲子，年轻男女纷纷下场起舞。姜晚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宋景煜被几位小姐轮流邀请。他舞姿优雅，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姜姑娘不跳舞吗？“县令夫人突然问道，全场目光一下子聚焦过来。
姜晚正要回答，一个尖细的声音插了进来：“夫人有所不知，乡下姑娘哪会跳我们城里的舞呢？“
是那个桃红纱裙的少女，此刻正挽着宋景煜的手臂，得意地看向姜晚。
姜晚血液上涌。现代时她学过国标舞，但这古代的舞蹈确实不会。就在这尴尬时刻，宋景煜突然抽出手臂，大步走到她面前。
“姜姑娘，可否赏光？“他微微躬身，伸出手，声音清晰得全场都能听见，“正好向诸位介绍我宋氏商行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一片哗然。姜晚将手轻轻放在他掌心，感受到温暖的包裹。宋景煜低声说：“跟着我的步子，左三右二，转圈时我会带你。“
音乐响起，姜晚集中全部注意力跟随宋景煜的步伐。起初有些生涩，但很快找到节奏。他引导得极为耐心，几个旋转后，姜晚已经能从容应对。
“跳得很好。“宋景煜低声道，呼吸拂过她耳际。
姜晚抬眼，发现他近在咫尺的眸子在灯光下如墨玉般温润。不知是舞步还是这目光，让她心跳加速。
“宋三爷对这村姑倒是上心。“桃红少女在一旁酸溜溜地说，声音故意提高，“听说她专会勾引有妇之夫呢！“
音乐戛然而止。宋景煜面色骤冷，转向声音来源：“陈小姐，请注意言辞。姜姑娘是我宋某敬重的人，若再听到此类诽谤...“他没有说完，但语气中的寒意让周围人都噤了声。
县令见状，连忙打圆场：“哈哈，姜姑娘医术高明，又经营有方，实乃女中豪杰！来，大家敬姜姑娘一杯！“
宴会后半程，风向完全变了。商贾们纷纷来向姜晚敬酒，打听锦绣坊的产品。那些小姐们虽然眼神依旧不善，却不敢再造次。
“姜姑娘。“县令夫人亲自引荐一位富态妇人，“这位是江宁织造李大人府上的管事娘子，对你改良的纺织机很感兴趣。“
姜晚与管事娘子详谈片刻，初步达成供货协议。转身时，她发现宋景煜正在不远处与几位商人交谈，目光却不时扫向她这边，像是在确认她的状况。四目相对时，他举杯示意，嘴角微扬。
宴会结束已近子时。姜晚收获了一叠名帖和几份订单，但最让她心头微热的是宋景煜那句“我宋某敬重的人“。
“要下雨了。“走出县令府邸时，宋景煜抬头看了看天色，“马车在西门等着，我们得穿过花园。“
果然，刚走到半路，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宋景煜迅速解下外袍撑在两人头顶：“跑！“
姜晚提起裙摆，跟着他在雨中奔跑。转过假山时，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宋景煜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一处凉亭下。
“淋湿了？“他皱眉看着姜晚被雨水打湿的衣袖。
“没事。“姜晚喘着气，突然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打湿了前襟，隐约可见结实的胸膛轮廓。她慌忙移开视线。
宋景煜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暧昧的氛围，稍稍后退一步，却仍将外袍披在她肩上：“等雨小些再走。“
凉亭外雨帘密集，将世界隔绝在外。姜晚看着宋景煜被雨水打湿的侧脸，心跳如鼓。这一刻，什么商业计划、锦绣坊都抛到了脑后，她只想记住这雨中的静谧。
“今天谢谢你。“她轻声说，“为我解围。“
宋景煜转头看她，目光深沉：“不必言谢。你的才能值得被尊重，那些浅薄之人不配轻视你。“
雨声渐小，宋景煜撑起外袍：“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村的路上，马车内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姜晚偷偷瞥了眼闭目养神的宋景煜，想起宴会上他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然而这美好的心情在到家门口时被打破了。院外围着一群村民，见她下车，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晚丫头！“村长夫人急匆匆跑来，“你小叔在村里到处说你和宋公子...唉，那些难听话我就不重复了。现在全村都传遍了，说你...“
姜晚浑身发冷。她早该料到姜大川会借机生事。正欲解释，宋景煜已下车走到她身旁：“谣言止于智者。姜姑娘清清白白，不怕闲言碎语。“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
“都散了。“村长挥挥手，“别听姜大川那醉鬼胡吣。“
人群散去后，姜晚站在院门口，突然觉得疲惫不堪。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宴会的明枪暗箭，雨中的心跳加速，现在又回到村里面对流言蜚语。
“姜姑娘。“宋景煜的声音柔和下来，“商场上这种事难免。重要的是，你的产品和人品自有公论。“
姜晚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多谢宋公子。今日...今日我很开心。“
宋景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颔首：“三日后我来接你去查看新作坊的选址。早些休息。“
目送马车远去，姜晚在院门外站了很久。夜风吹散了酒意，却吹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她知道，从今晚起，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屋内，外祖母已经睡下。桌上放着一封信，姜晚拆开后脸色顿变——是陈秀才写的，威胁要将她“勾引有妇之夫“的丑事宣扬到全县，除非她交出香皂配方。
“果然是他唆使姜大川散布谣言。“姜晚冷笑，将信纸揉成一团。看来陈玉兰在宴会上没讨到便宜，她哥哥就出手了。
窗外，雨又悄悄下了起来。姜晚吹灭油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明天，她要开始反击了。无论是陈秀才还是赵家，都别想阻挡锦绣坊的前进。
而宋景煜...想到他今晚在雨中的样子，姜晚将脸埋进枕头，藏起不自觉扬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