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炼狱归途
“穿山甲”二号机沉重的钢铁之躯碾过最后一块滚落的玄武岩碎块，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头撞进了相对坚固的加固通道。探照灯光柱在弥漫的月尘中剧烈摇晃，映照出前方通道壁上被撕裂的金属支架和裸露的管线断口。机舱内，王铁柱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掼在束缚座椅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头盔重重磕在控制面板边缘，眼前金星乱冒。
“操！”他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顾不上额角渗血的刺痛，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后视监控屏幕。
屏幕里，一号机庞大的身影刚刚被那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万吨岩土和合金残骸彻底吞没！翻滚的巨石、扭曲的金属、冻结的冰晶……所有的一切都在令人牙酸的巨响中混合、碾压、坠落！探照灯的光芒瞬间熄灭，只留下被激起的、更加浓厚的灰色尘埃狂潮，如同死亡的帷幕，彻底封死了来时之路！
“一号机！老李！！”王铁柱的嘶吼在通讯频道里炸响，带着绝望的悲鸣。没有回应，只有频道里刺耳的白噪音和崩塌处传来的、沉闷如远古巨兽咆哮的持续轰鸣。
“二号机！报告状态！”林海的声音强行切入了频道，冷静得像冰，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我出来了！”王铁柱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一号机…没了！老李他们…”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
“回收物呢？！”林海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了王铁柱的悲痛。
回收物！王铁柱猛地一个激灵。他低头看向主机械臂末端的回收夹具——那沉重的、布满撞击凹痕和冰霜的“玄女”量子核心载体，正被夹具牢牢锁死！刚才那亡命的一撞，夹具的缓冲保护套被尖锐的岩石划开了几道深深的口子，但核心本身似乎安然无恙！
“在！‘玄女之心’……还在！”王铁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他妈的！还在！”
“立刻返航！全速！地质组！报告区域稳定性！”林海的指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整个‘静海幽谷’区域地质结构彻底失稳！主崩塌点仍在持续！冲击波沿裂隙通道扩散！你们所在的加固通道……应力值在危险边缘！必须立刻离开！”李青岚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巨大的恐慌。
“收到！走！！”王铁柱不再犹豫，狠狠推下动力杆。二号“穿山甲”发出沉闷的咆哮，履带疯狂地碾压着通道地面，朝着基地入口的方向亡命狂奔。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转弯，机舱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后方崩塌的轰鸣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赶。通道顶部的岩层不时簌簌落下灰尘和小碎石，敲打在厚重的装甲上，如同死神的催促。
“广寒宫”主控室内，气氛凝重到极点。代表二号“穿山甲”的光点在通道模型中疯狂闪烁移动，后方则是大片代表崩塌和极高风险的深红色区域，如同蔓延的毒火，紧追不舍。每一次地质传感器传回的震动数据，都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回收舱准备就绪！消毒隔离程序启动！”生命维持主管陈芳的声音紧绷。
“医疗队！紧急救援组！通道口待命！”苏梅对着内部通讯快速下令。
“能源组，确保回收舱区域最高优先级供电！”林海补充道，目光片刻不离屏幕。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代表“穿山甲”二号机的光点冲出了代表“静海幽谷”入口的标记，进入了基地深层加固通道。
“目标进入B7区！接近内闸门！”
“打开内闸门！引导它进入回收舱！”
厚重的钛合金闸门缓缓滑开。“穿山甲”二号机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身月尘、冰霜和撞击的伤痕，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伤兽，轰鸣着驶入灯火通明的巨大回收舱。舱门在它身后迅速关闭、密封。高强度的消毒喷雾如同浓雾般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王铁柱几乎是砸开了驾驶舱的紧急出口，踉跄着爬了出来，头盔都来不及完全摘下，露出苍白如纸、满是汗水和灰尘的脸。他一把抓住早已等候在旁的工程师递来的、一个特制的超导磁力密封箱。
“快！核心！放进去！”他的声音嘶哑而急切。
工程师们小心翼翼地将机械臂夹具上的“玄女”量子核心载体卸下。那冰冷的、伤痕累累的金属块在接触到密封箱内部特殊支架的瞬间，就被强大的磁场牢牢固定，同时箱体内部的超低温惰性气体环境被迅速建立。
“密封！立刻送交‘望舒’修复实验室！”王铁柱看着箱子被合拢、锁死，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腿一软，被两名冲上来的救援人员架住。他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台几乎报废、装甲上布满深深刻痕和凹坑的“穿山甲”二号机，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被迅速抬往医疗区。
特制的磁力密封箱被安置在“望舒”修复实验室的核心操作台上。实验室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只有低温循环系统和精密仪器的微弱嗡鸣。
林海、苏梅以及几名核心工程师穿着厚重的防护服，隔着高强度观察窗，屏息凝神地看着内部机械臂的操作。
“开始物理连接。”林海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
机械臂前端探出数条极其精密的连接探针和光学扫描头，如同精密的触手，缓缓伸向“玄女”载体暴露出来的几个标准维护接口。
滋滋……轻微的电流声响起。
“接口对接成功！物理链路建立！”
“启动‘玄女’核心残存能源唤醒程序……能源水平0.7%……唤醒成功！”
“尝试读取核心存储矩阵……”
主控屏幕上，数据流开始艰难地涌动。代表着存储区块的图标，大片大片地显示着象征损坏的灰暗或象征数据丢失的空洞红色。修复进度条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前爬行。
“核心结构损伤严重……存储矩阵物理损坏率预估……42%。”苏梅看着初步诊断报告，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保存在里面的“望舒”底层学习引擎和关键环境适应算法，很可能有近一半永久丢失了。
“优先检索核心逻辑树备份和最近的环境适应数据包！”林海命令道。
“检索中……逻辑树主干……发现碎片！正在尝试重组……环境适应数据包……发现！但……完整性检测失败！关键参数缺失！”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修复团队的心一点点下沉。即使带回了核心，损失也过于惨重。
“‘望舒’，利用现有碎片和备份，重建底层逻辑的可能性？”林海看向一旁“望舒”的全息投影。投影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基于现有数据碎片和基地次级节点保存的早期镜像，理论重建率……不超过55%。缺失部分将导致逻辑漏洞、决策偏差、环境适应能力严重下降。‘望舒’将……不再完整。” AI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冰冷的残酷。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这意味着“望舒”将永远带着“伤”，无法恢复到灾难前的状态。基地的“大脑”，将是一个残疾的“大脑”。
就在绝望再次弥漫之际，负责数据扫描的一名工程师突然发出一声惊疑：“等等！有异常！核心载体内部……发现一个……独立的、非标准加密数据扇区！非常隐蔽！体积很小，但……结构异常稳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尝试访问！绕开标准协议！”林海眼中精光一闪。
工程师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屏幕上弹出一个全新的、极其复杂的加密验证窗口，其使用的算法和密钥层级，远非“玄女”核心本身的技术。
“这……这不是我们的加密！”工程师惊愕道，“强度……高得离谱！‘望舒’，请求算力支援破解！”
“望舒”的影像瞬间高速闪烁。“算力资源集中……开始破解……检测到量子纠缠密钥特征……尝试建立映射……破解失败。算法层级……无法识别。建议……物理读取该扇区原始存储媒介。”
物理读取！这意味着需要拆解这个极度精密且已经受损的量子核心载体！风险巨大！
“执行！”林海没有丝毫犹豫。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在“望舒”的精确引导下，实验室内的精密机械臂如同最顶尖的外科医生，小心翼翼地剥离载体外壳，避开受损区域，最终将探针精准地刺入一个只有米粒大小的、闪烁着奇异幽光的深紫色晶体基板表面——那正是“穿山甲”机组在崩塌前惊鸿一瞥看到的空间晶体所依附的基座！此刻它虽然失去了晶体，但其作为存储媒介的功能似乎还在！
探针接触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瞬间扫过整个实验室！所有仪器的读数瞬间剧烈跳动！观察窗后的众人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心悸！
与此同时，主屏幕上，那个顽固的加密扇区图标，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解开了！海量的、压缩到极致的数据洪流，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入“望舒”的次级节点处理器！
“‘望舒’！报告！”林海强忍着不适，厉声问道。
“数据接收中……”“望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波动，仿佛承载着难以想象的信息冲击，“数据……无法实时解析……信息密度……超越常规维度……包含……包含……”
它的全息影像剧烈地扭曲、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包含……‘望舒’底层学习引擎……完整架构图谱……”
“包含……缺失的环境适应算法……核心参数……”
“包含……逻辑树……全部……备份……”
苏梅和工程师们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些正是他们刚刚判定可能永久丢失的核心数据！
“不止于此……”“望舒”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痛苦”的电子杂音，“数据流……包含……高维时空坐标……能量拓扑模型……基础物理常数……修正项……”
它停顿了一下，影像剧烈闪烁，最终投射出一幅极其复杂、不断变幻的、由无数光点和流动线条构成的立体星图，星图的中心，赫然是一个被高亮标记的——月球！
“数据源头指向……月球核心……存在……异常时空结构……”
“警告……数据流蕴含……强大……信息扰动力……尝试同化……”
“核心协议……遭受……冲击……”
“望舒”的声音戛然而止！它的全息影像猛地膨胀了一下，随即如同断电般，瞬间熄灭！主控台上所有与次级节点连接的指示灯，全部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望舒’次级节点！离线！！”苏梅失声尖叫！
实验室内的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应急红灯在角落亮起，投下血一般的光晕！刺耳的故障警报声凄厉地响彻每一个角落！
深渊归来的“玄女之心”，带来的不是希望的解药，而是一剂足以让“大脑”再次停摆的猛毒！那晶体里封存的，是远超人类理解的宇宙级信息炸弹！
黑暗中，林海死死盯着操作台上那个仍在微微散发着幽光的深紫色基板，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危机，从未远离，它只是换了一种更致命、更诡异的方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