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魔宫KPI与唱歌的仙人掌
血池那冰冷粘稠的腥气仿佛还糊在鼻腔里,混着谢无妄身上那股万年寒冰的味道,形成一种挥之不去的、噩梦般的感官烙印。林妙妙几乎是飘着回到魔宫给她分配的“员工宿舍”——一个位于最偏僻角落、紧挨着疑似垃圾处理通道(散发着可疑的酸腐味)、面积比思过崖石洞大不了多少的幽暗石室。
石室里只有一张光秃秃的石板床,一张歪腿的粗糙石桌,和一个不断渗出阴冷湿气的角落。唯一的“光源”是墙壁上一小片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苔藓,照得她脸色发青。
她把自己摔在冰冷的石板上,裹紧单薄的弟子服,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恐惧和无尽的迷茫。清洁工?储备粮?情绪安抚物?血池挂件?明天还要“继续”?继续去当那个冰冷人形抱枕,在翻涌的血池边缘玩命?
【滋…宿…主…生命…体征…恢复…滋…精神…受创…程度…中度…滋滋…建议…查收…新…手…礼包…滋…转移…注意力…】
系统那卡顿的电子音,此刻听起来竟有几分“贴心”的错觉。
新手礼包?林妙妙麻木地调出意识中那个依旧闪烁着雪花乱码的系统面板。一个破破烂烂、打着补丁的像素风礼盒图标在角落蹦跶着。
意念点击。
【叮!滋…新…手礼包…开启…滋滋…获得:】
【1.救赎值 x 50点(基础货币)】
【2.基础清洁套装(魔宫特供版):】
-【永不磨损但会咬人的扫帚(精良)x1】
-【吸水性强但会尖叫的抹布(普通)x1】
-【容量未知且可能漏水的脏水桶(粗糙)x1】
【3.系统抽奖券(新手特惠)x1】
【4.《魔宫清洁工生存指南(残缺版)》x1(文字乱码率73%)】
礼包内容弹出来的瞬间,林妙妙看着那几样“特供”清洁工具的描述,嘴角抽搐了一下。会咬人的扫帚?会尖叫的抹布?这魔宫的清洁工作果然不是人干的!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张【系统抽奖券】上。绝望之中,人总是需要一点虚无缥缈的安慰剂,哪怕是从一个故障系统手里抽出来的。
抽!
意念下达指令。
系统面板上瞬间炸开一片更加混乱、更加刺眼的彩色乱码雪花,伴随着仿佛老式街机故障的“滴滴嘟嘟”刺耳噪音。一个像素模糊、边缘闪烁的抽奖轮盘在乱码风暴中艰难地旋转起来,上面的奖品图标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轮盘越转越慢,最终,指针颤颤巍巍地停在了一个…勉强能看出是绿色、带刺的盆栽图标上。
【滋…恭喜…宿主…滋…获得:…会唱歌的仙人掌(奇物)x1!】
光芒一闪,一个沉甸甸、冰凉凉的东西凭空出现在林妙妙怀里。
她低头一看,差点没直接把它扔出去。
那是一盆…仙人掌。盆是粗糙的土陶罐,灰扑扑的毫不起眼。里面的仙人掌倒是长得异常肥硕饱满,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荧光绿,粗壮的茎秆上布满了又长又尖、闪着金属寒芒的硬刺。最诡异的是,在它顶端,对称地长着两个拳头大小、圆滚滚、布满细小绒毛的绿色球体,像一对…耳朵?
此刻,这盆诡异的仙人掌正安安静静地待在她怀里,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刚割过的青草混合着淡淡塑料的古怪味道。
会唱歌?林妙妙狐疑地戳了戳其中一个“耳朵”球。
仙人掌毫无反应。
果然是故障系统的废物奖品。林妙妙叹了口气,把这盆看起来就很扎手的玩意儿随手放在冰冷的石桌上,不再理会。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还要去血池报道的恐惧,以及眼前这份该死的清洁工作。
她拿起那本《魔宫清洁工生存指南(残缺版)》。书页泛黄破旧,上面的字迹果然如同系统所说,大部分都糊成一团墨迹或者扭曲成无法辨识的符号。她费力地辨认着勉强能看清的部分:
“…东偏殿…不可…靠近…黑…纹…区域…滋…(大片乱码)…午时…前…必须…完成…标准…滋…灰尘…超…标…处…罚:…喂…深渊…蠕虫…(乱码)…免责声明…滋…一切…不可抗力…损失…魔宫…概不…负责…包括但不限于…被工具反噬…滋…被魔气侵蚀…被路过魔将踩扁…(乱码)…”
林妙妙看得眼前发黑。灰尘超标喂蠕虫?不可抗力包括被踩扁?这哪是工作指南,这是死亡预告书!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熟悉的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瞬间锁定了这间小小的石室。
林妙妙浑身一僵,汗毛倒竖。
谢无妄的声音直接在她空白的脑海中响起,简短,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死神的通知单:
“东偏殿。”
“午时前。”
“灰尘超标,喂深渊蠕虫。”
声音消失,那股意志也随之退去,留下林妙妙一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午时前!东偏殿!喂蠕虫!
巨大的生存压力瞬间压垮了所有的恐惧和抱怨。她猛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冲向那几件刚刚到手的“凶器”清洁工具。
首先拿起那把【永不磨损但会咬人的扫帚(精良)】。扫帚柄是某种暗沉的硬木,入手冰凉沉重。扫帚头则是一大蓬灰白色的、根根坚硬如钢针的鬃毛,散发着淡淡的金属腥气。林妙妙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用手指碰了碰扫帚头的边缘——
唰!
那蓬钢针般的鬃毛猛地一缩,如同野兽龇牙,露出里面一圈细小但异常锋利的、闪烁着寒光的金属锯齿!同时,一股微弱的、带着警告意味的低沉嘶鸣从扫帚柄里传了出来!
“嘶!”林妙妙闪电般缩回手,指尖已经多了一道细小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果然会咬人!
她欲哭无泪,又看向那块【吸水性强但会尖叫的抹布(普通)】。抹布是灰黑色的,材质不明,摸上去湿漉漉、滑腻腻的,像某种深海生物的表皮。她刚把它拎起来——
“吱嘎——!!!”
一声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仿佛粉笔刮过玻璃黑板放大一百倍的噪音猛地爆发!那抹布在她手里疯狂地扭动着,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叫!
林妙妙差点把它直接扔出去,手忙脚乱地把它按在石桌上,那恐怖的尖叫声才变成一种委屈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最后是那个【容量未知且可能漏水的脏水桶(粗糙)】。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破木桶,边缘还有裂缝。林妙妙刚把它拎起来,就感觉桶底一湿,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脏水滴滴答答地漏了出来,落在她本就破洞的鞋面上。
“……”林妙妙看着眼前这三件“得力助手”,再看看石桌上那盆顶着两个绿耳朵、一脸无辜(?)的诡异仙人掌,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这工作没法干了!这根本就是谋杀!她悲愤地想。
但想到深渊蠕虫那黏糊糊、布满吸盘的口器…林妙妙打了个寒颤,认命地叹了口气。社畜的自我修养是什么?是面对再离谱的KPI和再坑爹的工具,也要含泪做完!
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裹住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拆弹般再次握住了那把会咬人的扫帚柄。这一次,她动作极其缓慢、轻柔,嘴里还下意识地念叨着:“扫帚大哥…冷静…冷静…咱们好好合作,争取不加班…啊不,争取活命…你也不想被深渊蠕虫当磨牙棒吧?”
也许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也许是扫帚感知到她强烈的求生欲,那蓬钢针鬃毛只是警惕地微微抖动了一下,并没有再次龇出锯齿。林妙妙松了口气,又用同样的、近乎谄媚的轻柔态度,“安抚”住了那块还在呜咽的尖叫抹布,让它勉强安静下来。至于那个漏水的破桶…只能尽量端平,减少损失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这三件随时可能造反的“凶器”,朝着系统地图上标注的【东偏殿】方向走去。
魔宫的走廊依旧幽深、空旷、死寂。墙壁上那些缓慢蠕动、散发着暗紫色幽光的雾气触须,似乎比昨天更加活跃了一些,在她经过时,会微微地探出,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带着一种冰冷的窥视感。脚下的黑石板冰冷坚硬,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东偏殿很快就到了。殿门是两扇厚重的、布满诡异扭曲浮雕的黑色金属大门,此刻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更加昏暗的光线。
林妙妙推开门。
一股陈腐、阴冷、混杂着淡淡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皮革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空间巨大,比之前的议事厅小不了多少。穹顶依旧高耸隐没在黑暗中。支撑的巨柱上缠绕的紫色雾气更加浓郁。殿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零星几处镶嵌在墙壁上的、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宝石提供着微弱照明。
借着这昏暗的光线,林妙妙看清了殿内的景象,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灰尘!厚厚的、如同灰色积雪般的灰尘,覆盖了地面上每一寸黑石板!灰尘的厚度目测至少能没过脚踝!一些巨大的、造型扭曲的、疑似家具或装饰物的黑影,如同沉睡的史前巨兽,在厚厚的灰尘下蛰伏,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墙角、柱子根、浮雕的缝隙里,更是堆积着如同小山丘般的尘絮。空气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颗粒,在惨绿色的幽光下缓缓沉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
这哪里是偏殿?这分明是尘封了千年的古墓!
“午时前…灰尘超标…喂深渊蠕虫…”谢无妄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林妙妙看着眼前这片堪称“灰海”的战场,再看看手里那把会咬人的扫帚、那块会尖叫的抹布和那个漏水的破桶…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别说午时前,给她三天三夜,用正常的工具都未必能清理干净!更别说用这些随时可能反噬的“凶器”!
巨大的委屈、恐惧和无力感如同火山般爆发。林妙妙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靠着冰冷的门框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里,压抑地、无声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沾满了灰尘的弟子服很快被泪水浸湿了一片。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穿到这个鬼地方?为什么摊上这么个破系统?为什么遇到这么个变态魔头?她只是想活着,只是想回家…她连PPT都愿意改,为什么连这么卑微的愿望都这么难?
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滋…宿…主…情绪…崩溃…滋…检…测到…环境…灰尘…浓度…超标…3000%…滋…任务…失败…风险…99.999%…滋滋…建议…启动…B计划…滋…摆烂…等死…】
连系统都开始劝她躺平了。
林妙妙哭得更凶了。她不想死!更不想被喂蠕虫!可是…可是她还能怎么办?她绝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片绝望的“灰海”,目光无意间扫过被她随手放在门边角落的那盆…会唱歌的仙人掌。
那盆顶着两个绿耳朵的诡异植物,在昏暗的惨绿幽光下,静静地待在灰尘里,荧光绿的躯体显得格外扎眼。
就在林妙妙悲从中来,准备彻底放弃治疗的时候——
嗡…
那盆仙人掌顶端的两个绿色绒毛球体,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极其微弱、极其古怪的、仿佛劣质电子合成音、还带着电流杂质的旋律,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地,从那两个绒毛球体里…飘了出来?
“当…当初…是…你要…分开…滋…分开…就分开…滋滋…”
“现…现在…又要…用…真…真爱…滋…把我…哄回来…滋滋滋…”
“爱…爱情…不…是…你…想卖…滋…想卖…就能卖…滋滋…让…我挣开…滋…让我明白…滋…放手…你的…爱…滋滋滋…”
荒诞、跑调、卡顿、带着刺耳电流杂音的歌声,如同鬼魅的低语,在这死寂、空旷、布满千年尘埃的阴森偏殿里,幽幽地回荡开来。
林妙妙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挂着满脸的泪痕,嘴巴微微张开,呆若木鸡地看着角落里那盆一边微微颤抖着绒毛球“耳朵”,一边用破锣嗓子唱着《爱情买卖》的荧光绿仙人掌。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被绝望填满的神经上。
“噗嗤——”
一个带着浓浓鼻音、完全不受控制的气音,从她喉咙里冒了出来。
紧接着,像是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
“哈哈哈哈…嗝…哈哈哈哈哈哈!”林妙妙指着那盆唱得无比投入(?)、无比难听的仙人掌,一边疯狂地掉眼泪,一边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偏殿里回荡,混合着仙人掌那荒腔走板的歌声,形成了一曲诡异到极致、却又莫名…解压的交响乐。
笑着笑着,眼泪流得更凶了,但心底那股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绝望和恐惧,却仿佛被这荒诞的一幕撕开了一道口子,泄露出一点点微弱的光。
她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看着眼前这片依旧望不到边的“灰海”,一个更加荒诞、更加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如同仙人掌的歌声一样,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扫帚大哥…抹布大姐…桶子兄弟…”她抽噎着,对着手里那三件“凶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泪的笑容,“咱们…按KPI算绩效吧?扫一平米…给…给提成?扫不完…大不了…一起…一起给蠕虫大哥唱《爱情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