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乱流断戟葬星骸 幽鼎残文揭牧踪
冰冷。死寂。无休止的坠落。
翻滚沸腾的时空乱流，如同亿万条色彩无法形容的毒蛇，撕咬着李哲残破的躯壳。每一次撞击都带来超越神经极限的剧痛，仿佛灵魂被反复投入绞肉机。暗紫色的灾厄种子在体内疯狂悸动，每一次脉动都如同重锤砸在濒临破碎的内脏上。左眼空洞，灼痛如同永不熄灭的烙铁。仅存的右眼视野被混乱的光影和撕裂的空间碎片填满，每一次眨眼都伴随着视野边缘黑色的雪花和猩红的血丝。
灵魂深处，那冰冷的独眼标记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烙印着，散发着被亵渎后的狂怒与绝对的锁定感：【坐标……鹑火翼轸……重铸……程序……强制……修正……】。它像无形的绞索，勒紧他的意识，催促着他向着那毁灭的终点——终焉奇点——加速坠落。
身体在乱流中翻滚，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紧握的左手传来碎裂般的剧痛——那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时钥”怀表，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仅存的手骨。幽绿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抵抗着乱流的撕扯和独眼标记的侵蚀，维系着李哲最后一丝与“父亲时间”的联系。
不知坠落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和混乱彻底磨灭之际！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某种……沉重秩序感的微弱引力，猛地从下方混乱的时空乱流深处传来！这股引力并非物理的拉扯，更像是一种……空间的“褶皱”或者时空的“疤痕”，散发着冰冷、古老、如同墓穴般的气息。
李哲残存的感知被这引力触动。他艰难地“转动”思维的焦点，试图在混乱的光影中捕捉来源。
引力越来越强！周围的时空乱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排开、抚平！翻滚的色彩逐渐沉淀、褪去，显露出下方一片……令人窒息的景象！
那是一片漂浮在时空乱流边缘的……巨大坟场！
无数庞大得超乎想象的星舰残骸，如同被巨神遗弃的玩具，无声地悬浮在深沉的黑暗虚空中。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折断的巨剑，断裂处流淌着凝固的熔岩；有的如同被捏碎的蜂巢，内部结构暴露在外，闪烁着微弱的电路火花；有的则只剩下扭曲变形的巨大龙骨，如同洪荒巨兽的化石。所有残骸的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微光的宇宙尘埃，散发着亿万年时光流逝的死寂。
而在这些星舰坟场的中央，一座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灵魂颤栗的残骸，如同墓碑般矗立！
它并非星舰！而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断裂的环形结构！材质非金非石，闪烁着幽冷的、近乎黑色的金属光泽，表面布满了粗大的、早已失去能量的管道接口和如同城市般复杂的几何结构断面。环形的断裂处光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利刃瞬间斩断。一股源自亘古的、冰冷而精密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汐，无声地弥漫开来。
这环形巨构的残骸，其风格……与“灯塔”外那些冰冷的几何废墟……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绝望！
李哲的心脏，在剧痛中猛地一缩！牧者？！这就是制造熵增核心、推动寰宇重铸的……“牧者”的……造物残骸？！
那股将他牵引而来的沉重引力，正是源自这座断裂巨环的深处！
他残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这股引力拉扯着，朝着巨环断裂处那光滑如镜的切面……急速坠落！
噗通！
没有预想中撞上冰冷金属的巨响。李哲的身体如同穿过一层粘稠的、带着微弱电流的能量薄膜，重重摔落在巨环内部。
触感冰冷、光滑、带着金属的质感。空气干燥、凝滞，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尘埃和一种……类似能量液彻底干涸后的刺鼻甜腥。这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一条极其宽阔、望不到尽头的巨大通道。通道两侧是高耸入黑暗的、布满蜂窝状孔洞的金属墙壁。穹顶隐没在深沉的阴影中。地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踩上去如同踏在远古的骨灰之上。
死寂。比时空乱流更加深沉的死寂。
李哲挣扎着，用“时钥”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艰难地站起。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左眼空洞，右眼视野因失血和剧痛而模糊。他环顾四周，巨大的通道如同巨兽的肠道，通向无尽的黑暗。空气中那股冰冷的死寂感，仿佛能冻结灵魂。
灵魂深处，独眼标记的锁定感依旧顽固，但似乎……被这古老巨构的某种力场所……干扰？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而体内那暗紫色的灾厄种子，在进入这巨环后，悸动反而……减弱了？仿佛……回到了某种……“巢穴”？一种冰冷的、令人不安的……“舒适”感？
必须离开这里！李哲咬紧牙关，无视身体的抗议，拖着残躯，沿着空旷的巨大通道，朝着引力来源更深的方向，一步一挪地走去。脚下厚厚的尘埃被踩出深深的脚印，随即又被无声地覆盖。
通道仿佛永无尽头。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和脚步在空旷中回荡，更添死寂。两侧蜂窝状的墙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早已锈蚀的金属闸门，紧紧关闭着，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干涸的、暗褐色的……类似苔藓的残留物？有些闸门边缘，甚至能看到巨大而狰狞的爪痕和撞击凹陷，仿佛曾经历过惨烈的战斗。
这里……发生过什么？
就在李哲体力即将耗尽，意识再次开始模糊之际——
他的脚，踢到了一个埋在尘埃中的硬物。
低头看去。
半埋在灰白色尘埃中的，是一截断裂的金属物件。长度约三尺，通体覆盖着厚厚的锈迹和尘埃，但隐约能看出原本的流线型轮廓。一端是断裂的握柄，另一端则是扭曲变形的、如同三棱刺般的锐利尖端。尖端处，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尘埃彻底覆盖的……暗紫色能量污渍！
这气息……李哲瞳孔骤缩！与熵魔同源！与体内灾厄种子同源！这是……牧者的武器残骸？！它们在这里……战斗过？和谁？！
他强忍着心悸，用还能动的左手，拂去断戟上的厚重尘埃。当尘埃被抹开一部分，露出戟身中段时，李哲的呼吸瞬间停滞！
戟身上，并非光滑的金属！而是……铭刻着文字！
不是冰冷的牧者数据流！也不是秦篆！而是……一种极其古老、刚硬、如同刀劈斧凿的……金文？！古老华夏的文字！
李哲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认得！在时间管理局的古文字培训中，他见过这种文字！这是……周代的金文？！
他颤抖着，不顾尘埃呛入肺腑，用沾满自己血污的手，更加用力地擦拭着戟身！
更多的文字显露出来，在厚厚的锈迹下顽强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文字并非装饰，而是……一篇铭文！一篇……墓志铭？！或者……警告？！
李哲屏住呼吸，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那些古老的刻痕，凭借记忆艰难地辨认、解读：
“……惟……王……五……十……祀……天……降……凶……星……曳……紫……芒……破……九……霄……坠……于……野……”
（大意：周王五十年，天降凶星，拖着紫色光芒，撕裂九天，坠落于荒野……）
“……星……非……石……乃……金……铁……巨……构……其……形……如……环……其……内……有……魔……物……出……噬……人……畜……化……飞……灰……”
（大意：凶星并非陨石，而是金属巨构，形状如环。其内有魔物出现，吞噬人畜，化为飞灰……）
“……王……命……太……师……望……率……虎……贲……三……千……携……九……鼎……镇……之……”
（凶星坠落之地，周王命令太师望率领精锐虎贲军三千，携带九鼎，前往镇压……）
文字到此，戟身断裂！后面最关键的部分……缺失了！
九鼎？！又是九鼎？！它们被用来……镇压这个从天而降的“牧者”环形巨构？！还有……里面的“魔物”？！
李哲的脑海中瞬间掀起滔天巨浪！父亲在灯塔揭示的真相碎片，与眼前这古老断戟上的铭文……轰然对撞！
熵增核心（牧者造物）并非秦代才出现！它在更古老的周代就坠落地球！被九鼎镇压！嬴政统一后，在时间管理局（牧者牧羊犬）的引导下，重新获得了熵增核心，导致了秦帝国的畸变和寰宇重铸程序的加速！
那所谓的“魔物”……是否就是熵魔的原型？甚至是……牧者本身？！
“牧者”……它们并非无形无质的存在！它们……有实体！而且……曾被击败过？！被古老的九鼎……和人类的力量？！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李哲的心脏！如果牧者能被击败……那么……终焉奇点……并非不可逆转？！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震撼和一线希望升起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高效、带着纯粹毁灭意志的扫描射线，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穿透了巨环厚重的金属壁垒，毫无征兆地扫过李哲所在的位置！
扫描射线无视了尘埃，无视了黑暗，精准地锁定了他！锁定了他体内那暗紫色的灾厄种子！也锁定了他手中紧握的、布满裂纹的“时钥”！
“警告！侦测到高熵污染源及非法时间密钥！坐标：牧者遗骸‘断环’内部！威胁等级：清除级！执行净化协议！”一个毫无情感起伏、如同金属摩擦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死寂的巨大通道中骤然响起！声音来源……在通道的尽头！那引力传来的方向！
紧接着！
轰！轰！轰！
沉重、整齐、如同金属巨锤敲打地面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非人的机械嗡鸣，由远及近，从通道尽头的黑暗中……清晰地传来！
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令地面尘埃微微震颤的威压！一股冰冷、高效、纯粹为杀戮而生的肃杀气息，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通道！
清道夫？！不！这气息……比时间管理局的清道夫更加冰冷！更加……古老！带着……牧者造物特有的、那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秩序感！
是牧者本身的……肃清部队？！它们……一直守护在这座“断环”的深处？！
李哲猛地抬头！仅存的右眼死死盯向通道尽头的黑暗！瞳孔缩成了针尖！
父亲……你的薪火……看来……要在这里……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