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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乱葬岗前烟火烬

城西乱葬岗的风,带着坟土特有的腥气和若有若无的磷火气息,呜咽着卷过荒草与歪斜的墓碑。比城中废墟更深的死寂笼罩着这里,连虫豸都噤了声。

一座半塌的野祠,朽烂的梁柱支撑着半边漏风的顶棚,勉强遮住一小片干燥些的土地。角落里,一堆半湿不干的枯草和破布勉强铺成个垫子。

九皇子就躺在这垫子上。

他身上的灰黑色死气纹路虽然被强行压制回体内,不再蔓延,但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枯木,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蜡黄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杂音,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唯有心口处,被陈砚简单处理过的伤口下,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要熄灭的生命之火,全靠陈砚强行灌入又濒临枯竭的皇朝气运吊着。

陈砚盘膝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块断碑上。青衫下摆沾满了泥泞和草屑,左手依旧搭在膝头,指骨深处那冰冷的烙印感,在远离了市井烟火的遮蔽后,变得异常清晰、活跃,如同冰针在骨髓里搅动。每一次搏动,都让他与那高渺冰冷意志的联系更加紧密一分。

他微微闭着眼,仿佛在假寐,又像是在对抗着体内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与虚弱。引爆三百年烟火垢壳带来的规则震荡尚未平息,如同内腑受了无形的暗伤。而强行抽取、维持九皇子这口生机的皇朝气运,更像是在他体内埋下了一颗不稳定的炸弹。

寂静中,只有九皇子艰难的呼吸声和乱葬岗呜咽的风声。

忽然,陈砚搭在膝上的左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痉挛,而是一种极其精准的、如同拨动无形琴弦般的微颤。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意念波动,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这波动并非探查,更像是一种……**共鸣**的引子。

目标,是九皇子袖中那件早已黯淡无光、核心禁制几乎完全破碎的皇室秘宝!

那件曾引动天道烙印共鸣、招来灰袍猎手的法器!

随着这股意念波动的触及——

九皇子袖口内,那件沉寂的法器残骸,如同被投入火星的余烬,极其微弱地、挣扎着闪烁了一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皇室血脉的古老气运波动,被强行从残骸深处牵引出来!

这丝气运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与这片荒凉坟场格格不入的“秩序”感。它并非注入九皇子体内续命,而是被陈砚的意念引导着,极其艰难地、如同蛛丝般,试图去触碰、缠绕他左手无名指骨深处那搏动着的苍白烙印!

陈砚的意图清晰而疯狂——他想利用这最后一丝与皇室相连的秩序气运,如同用一根烧红的细铁丝去短暂“焊接”那冰冷的“异数”标记,试图将其暂时“焊死”,隔绝天道那愈发清晰的注视!

然而,就在这丝微弱气运即将触及那冰冷烙印的刹那——

“噗!”

九皇子身体猛地一弓!一口粘稠得如同沥青、散发着浓烈死气的暗灰色血液从他口中狂喷而出!这血液仿佛有生命般,落在枯草上,立刻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出缕缕恶臭的青烟!

他体内那被强行压制的灰黑色死气纹路,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蛇,骤然狂暴起来!它们疯狂地冲击着陈砚留下的皇朝气运屏障,贪婪地吞噬着那丝被引出的皇室法器残存气运!九皇子本就微弱的气息瞬间暴跌,蜡黄的脸上浮现出死人才有的青灰色,身体剧烈抽搐,如同离水的鱼!

**内外夹攻!**

陈砚强行引动法器残存气运的行为,如同在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瞬间引爆了九皇子体内死气与残存皇朝气运的平衡!那潜伏的恶毒力量不仅反噬九皇子,更顺着那丝被引出的气运“桥梁”,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凶狠地反噬向陈砚触碰法器气运的意念!

嗡!

陈砚左手无名指骨深处的苍白烙印骤然光芒大盛!冰冷的灼痛感瞬间加剧!那反噬而来的阴冷死气,如同最污秽的燃料,竟然意外地“点燃”了天道烙印的反扑!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规则排斥之力,顺着那意念连接,狠狠反冲回陈砚的识海!

“唔!”

陈砚盘坐的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如同古镜碎裂般的痛楚之色!额角青筋瞬间暴起!

内外交困!引火烧身!

他闷哼一声,强行切断了对那丝法器气运的牵引!搭在膝上的左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压制那识海中翻腾的剧痛和体内天道烙印的狂暴反噬!

九皇子喷出那口污血后,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瘫在枯草垫上,只剩下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眼看就要彻底断气。他袖中那点最后的法器微光,也彻底熄灭了。

野祠内,只剩下陈砚压抑的喘息声和九皇子濒死的微弱气息。

失败了。

利用九皇子残存气运压制天道烙印的计划,不仅彻底失败,反而引来了更猛烈的反噬,并加速了九皇子的死亡。这具“麻烦”的拖累,此刻已真正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陈砚缓缓松开紧握的左手,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渗出几滴殷红的血珠,落在身下的断碑上,迅速被粗糙的石面吸收,留下几点暗红的印记。他眼中的痛楚迅速褪去,重新被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倦怠覆盖,只是那倦怠之下,似乎多了一丝更深沉的东西。

他看向枯草垫上气息奄奄的九皇子,眼神漠然。

这具“拖累”最后的利用价值,似乎也要消失了。

就在陈砚准备起身,不再理会这具即将彻底冰冷的“麻烦”时——

呼……

野祠外呜咽的风声,毫无征兆地停歇了。

不是自然的停歇,而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降临!仿佛整个乱葬岗的空间被投入了粘稠的树脂,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紧接着,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郁土腥和更深沉腐朽气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汐,从野祠的四面八方缓缓漫涌而来!这股威压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窒息感,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腐烂的手从坟墓深处伸出,要将这小小的野祠连同里面的一切生命都拖入永恒的沉寂!

陈砚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猛地射向野祠那摇摇欲坠的门口!

门外,惨淡的月光下。

一个佝偻的灰色身影,如同从坟茔的阴影里直接凝聚成形,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正是那个被陈砚污垢浊浪重创、在陋室墙上留下腐蚀印记的灰袍人首领!

他身上的布袍依旧沾染着大片油腻污浊的痕迹,甚至比之前更加狼狈,布袍下摆还在滴落着粘稠的暗灰色液体,落在他脚下的荒草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留下一个个微小的、不断扩散的黑色斑点。他的一只手臂无力地垂着,袖管空荡荡地晃荡——那只手臂,显然已在陋室的污垢浊浪冲击下彻底湮灭!

然而,他散发出的气息,却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兜帽下两点幽绿的磷火疯狂地跳动着,死死锁定野祠内的陈砚,那光芒中燃烧着刻骨的怨毒、被重创的暴怒,以及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

他并非独自前来。

在他身后,月光照不到的坟茔阴影里,影影绰绰,仿佛有更多的、形态扭曲的灰影在无声蠕动!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污秽的死气正在汇聚、酝酿!整个乱葬岗的阴气都被引动,无数磷火如同受到召唤般从坟头飘起,幽幽地悬浮在空中,将野祠周围映照得一片惨绿!

灰袍人首领那只仅存的、干枯如爪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向野祠内的陈砚。砂石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嘶哑和绝对的冰冷,在死寂的乱葬岗上回荡:

“烟火……烬……”

“以汝……残躯……”

“……葬此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