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选择
闻言，余卿舟立刻扭头看向了景烛，一脸难以置信：“景氏祖窑中尚有此前仙师留下的灵火燃着？”
“是，此事关系甚大，切不可与外人提起。”
景烛说话间似是吐出了一口霜气。
他将此事告知家里人也是再三斟酌。家中有灵火之事迟早也要被知道，倒不如把一些话在前面说明白，统一口径方才能减少灾殃。
而本命妙法的事至少现在是不能这提的，毕竟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年岁小，未必知轻重。
祠堂门旁，景萍一脚将木门踹得紧闭，而后将手重新规矩地搭在了膝盖上面。
“我景氏昔日也曾为世家大族，爹本来进入祖窑也只是想看看情况，却没想到绝处逢生，寻得一缕微末火苗尚在燃烧。”
景烛缓缓说道。
“真如书上言，天无绝人之路！”
景思夏脱口而出，声音刻意压低得只有他旁边的兄弟姐妹才能听清。
“那如今我们家只需寻足量灵土并辅以釉果，便可开始烧制灵瓷。”
余卿舟眼前一亮。
“但我们家刚买回了祖宅，阿爹阿娘，如今家中哪有余钱……”
最小的景思华也插上了话头，这个他可算得清楚。
余卿舟摸了摸景思华的脑袋：“爹的本事大着哩，放心好了，他会想办法的。”
女人说着，可她心中已经打算好了，自己可以将嫁妆变卖，再把他们先前住的小宅子和田地抵押，未尝不够一份百贯的灵土。
但这不方便在孩子面前讲了，于是她面上如此回应小儿子，而后迅速附耳在了景烛耳旁说了自己的想法。
坐在中间的景烛看着身旁妻子，处处为自己分忧，甚至舍得变卖自己嫁妆。
他知道，对方是极为宝贝那些嫁妆的，他不止一次看见过对方于夜色里抚摸手上的镯子才甜甜入睡。
嫁给自己多年来，对方也未曾添过任何首饰，自己能够攒出买祖宅的五百贯，对方也是有极大牺牲在其中。
他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愧疚，但很快他就将目光放在了长子的身上，对方嘴唇翕张，有话要说。
景烛想起对方回来时所提及的那句话。
“思蓝，你先前还说曹家那小女还和你说了什么关于灵土的消息？”
景思蓝睨了弟弟妹妹们一眼，但看到景烛冲他摆了摆手后立刻便跟上说道。
“曹妙璇说，这次市场上的灵土乃是王家所放，目的是积攒财富。”
“而她家也不缺灵土，待过几日，便会以灵土与镇中各家广结善缘，谋求福报。”
听自己长子这么说，余卿舟和景烛相望了一下。
景镇曾有五姓大族，分别为景余曹王何，至今却是景余相继衰弱。
而剩下三姓中又以曹王两家最大，乃至两家争斗不休，在景镇中隐隐成了犄角之势。
曹家百年前由外乡搬来，行商至此，不缺钱财，但缺景镇本地的人脉。而王家虽是景镇扎根，钱财方面终究不如曹家。
两家用意倒是明显。
“父亲，曹妙璇应只与我一人说了，她说……这几天会在家中等我的回应。”
景思蓝咳嗽了两声，这几乎就挑明了话头。
其他三个小只纷纷探头看向自己大哥，齐刷刷得非常整齐。
十三四的男孩保持镇定，没有斜视，景烛却是看见了对方涨红的脖颈。
他不禁有些失笑。
按照此世凡人的普遍寿龄，十四五便是成婚的时候。他与余卿舟也是这个年纪成的亲。
“那你喜欢这曹家小女吗？”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总比不过爹和娘的恩爱。而且……”
而且景曹两家门户并不当对，很有可能最后会是以他入赘作为其中的条件。
景思蓝抬眸有些茫然地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十三四的孩子，再早熟也对一些情情爱爱还不了解，哪知道自己心中所属于谁，自己又该如何选。
但他知道，父亲会为自己选最好的路。
景烛回头看了眼妻子，对方一只手已是攀上了自己腕上玉镯。
再看一眼景思蓝，对方目光如炬，似乎就等他一句话了。
他明白，如果只为应对仙宗的灵瓷任务，这是一个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妻子和大儿子，都给了自己一个轻松应对的方法。
无需自己劳心劳力。
但是，既然祖火已燃，本命妙法已得，这烧窑日对景家未尝不是一场机缘。
只烧一份灵瓷进贡？
肯定不够。
他可以二者都选，但那样自己作为一个父亲也未免太过逃避责任。一个是拿自己妻子的珍爱作抵押，一个是自己孩子的后半生去作交换。
而且家中可有四个孩子。
他的心口间那簇火焰不断跳动，灼烤着他抛下这两个选择去寻一条新的出路。
会有吗？
当然有，既是存在于世间之物，便自然有其来处。自己何不可去寻得这灵土矿之所在？
片刻后，他看向了妻子，低声说道：“你去镇东边的坊市买些腊肉，我陪你回一趟余家。”
“怎么？”
“我想寻一条新的出路。”
……
各家有各家的命运，各家有各家所念的经。
余家虽然没落，但明面上却是比景家要好得多，尚有几条支脉留存于镇中。
余卿舟便来自其中一条。
家中还育有一子传承香火，以捕猎野物为生，只是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余卿舟刻意在坊市多买了几条腊肉，跟着景烛往自己娘家而去。
到时，一个男人正坐在院子中劈木柴，脸上满是泥垢，看着像是山上沾染的。
看到余卿舟来，男人立刻提着刀站起身子。
“姐，你怎么回来了？可是那破落景氏不要你了？老子砍……”
“怎么？”
景烛从旁探出头打断道。
“砍些柴给姐夫送去，好让姐夫你消消气，原谅我家姐姐的过错。”
男人变脸很快，他可不希望景烛因为自己把姐姐给休了。否则只怕他们家得被邻里的闲话淹没。
没落家族总有些自己坚持的体面，这也是余卿舟被教养得得体有礼的原因。
“余单，你倒是心疼你姐姐。”
景烛揶揄道。
“哪有姐夫你心疼姐姐？你看你们，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腊肉呢？这不是叫浪费钱？我近来捕了不少野味呢！”
余单说着，手上却忙不迭从余卿舟手上抢过腊肉，并将两人迎进来屋子中。
“我们是有事要问你。”
景烛低声说。
“姐夫你且说。”余单满心欢喜地看着手上腊肉，随口应道。
“你经常上禄山捕猎野物，可有什么避讳之处？”
景烛问道。
而拿着腊肉的余单目露疑色，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一番景烛。
“姐夫问这做什么？那这里边可有大避讳，有些地方啊！非曹王两家可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