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沉鳞与黑翼（上）
第八章沉鳞与黑翼（上）
科比·布莱恩特的签名比赛袜！
陈墨捏着那张破损纸片的指尖瞬间冰凉，随即又如同握住了滚烫的烙铁！他猛地将沾满血污油渍的扳手扔开，发出沉重的“哐当”声，如同战鼓敲碎了死寂。在一片惊恐茫然的目光中，他的动作只剩下专注——甚至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肃穆，小心翼翼避开那张纸片被污损最重的边缘，用尽可能干净的指甲尖，一点点将它从污秽不堪的鞋盒底上完好无损地揭起！
签名本身是清晰的。字迹是印刷体，但那右下角的“Kobe”，凌厉飞扬，每一笔都似带着球场孤绝跳投后的杀机，又凝着无数汗水淬炼的沉淀感。它安静地躺在那片独特的哑光材质之上——不是纸，更像某种高强度抗撕裂纤维织成的布料！破损的霉斑污迹犹如历史的尘埃，更衬托出下方签名那无法被沾染的光！
黄强？地上翻滚哀嚎的耗子？还有那两个逃走的喽啰？此刻都成了背景里模糊的噪点。就连那令人作呕的恶臭泔水味似乎都暂时隔离。陈墨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张小小的纸片和上面那个无比熟悉、也无比遥远的名号。前世职业生涯后期追逐的影子，凌晨四点洛杉矶孤绝的传说……在这个06年闭塞小城的肮脏角落，以一种令人战栗的巧合砸进他手心！
“科……科比？！”
一声压得极低、却如同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惊骇与难以置信的气音自身后响起！老鞋匠不知何时拖着那条坏腿凑近了一步。他那浑浊的、似乎永远隔着一层油污雾气的眼珠子，此刻死死凸出，直勾勾地钉在陈墨手中那小小纸片上！那张被岁月和交易刻满刀痕的老脸剧烈地抽搐着，枯枝般的手指神经质地捻动着裤缝。贪婪？惊疑？震撼？几十年的江湖见识在此刻被颠覆的茫然？说不清的情绪在他浑浊眼底炸开又搅作一团，最终定格在一种近乎疯狂的炽热和……一丝陈墨没有错过的、极深的忌惮！
“小子！你他娘的走了什么狗屎运！”老鞋匠的声音嘶哑地拔高了一度，带着颤音，像生锈的锯子在锯木头，目光扫过地上那个破败的蓝色耐克鞋盒，里面干瘪发霉的廉价帆布鞋还在散发着恶臭，“这……这宝贝差点就……”后半截话被他猛然咽了回去，眼神下意识瞟了一下远处躺着的耗子和面无人色的黄强。
陈墨心头电闪！这老头认识这签名！不仅认识，从他这复杂的反应里，陈墨瞬间捕捉到了远比他自己认知更为沉重的分量和危险气息！
他指尖一收，小心翼翼地将那签名袜卡对折压平，再若无其事却又无比郑重地塞进贴身T恤的胸口暗袋。内袋紧贴着胸膛起伏的位置，那一方带着霉迹的布料和烫金签名隔着薄薄衣物传来的粗糙与冰凉触感，无声地诉说着一条通向未来的、染血的狭路。
直起腰。脸上所有的专注与失神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冰冷。他弯腰捡起刚才扔下的扳手。沉甸甸的黑铁上混着油污和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更添几分狰狞。他没有看任何人，拎着这凶器，一步步走向角落的黄强。
脚步很轻，甚至没什么声音。但每一步踏在油腻血污交织的地面，都像重鼓擂在黄强的心口上。黄强那张因骨折剧痛和恐惧扭曲的惨白脸上，汗珠混杂着灰尘滚滚而下。他想往后缩，身体刚一动，左臂被陈墨那记暴烈膝顶粉碎的剧痛就排山倒海地涌上，眼前阵阵发黑！
“噗通！”
陈墨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低头俯视。他只是停在黄强身前一步之地，手里那根粘稠着暗红的冰冷扳手，如同随手扔一袋垃圾，“哐当”一声，不偏不倚，直直地摔在黄强那两条无意识叉开的腿之间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那声音在死寂的角落炸响！
“啊——！”黄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带着凄厉哭腔的嘶喊，身体猛地一弹，随即被剧痛重新死死钉在原地，下身一阵失控的温热！腥臊气味弥散开来！他被这把染血的“裁决”彻底吓破了胆！
陈墨甚至连一丝嫌恶的表情都懒得给。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走向老鞋匠那张油腻的桌子。
桌子一片狼藉，烟锅、烟丝、火柴盒、破抹布散落得到处都是。唯独桌子后面那只瘪瘪的铁皮茶叶罐还歪在那里。
陈墨看都没看那茶叶罐。他的手径直伸过去，却不是拿东西，而是粗暴地将桌面上那些零碎哗啦一下全部扫开！几块积满黑垢的碎皮子、生锈的鞋钉滚落在地。他空出桌面，这才抓起那沉甸甸的扳手，无视上面黏腻的血污和油垢，用扳手前端那厚实的开口，对着桌面一角，狠狠砸了下去！
“咚——！咚——！咚——！”
三下！一下比一下沉！老旧的木头桌面发出痛苦的呻吟，木屑飞溅！桌腿摇晃，震得旁边摊位的瓶瓶罐罐一阵叮当乱响！
砸完，陈墨猛地抬头。目光如同雪亮的剃刀，越过震动的桌面直劈老鞋匠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老鞋匠浑浊的眼珠子被这三记重砸震得乱跳了一下。
“东西！”陈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也不问是什么，砸完就摊开染血的手掌直伸过去，“给我！就现在！”命令的语气，没有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他赌的就是老鞋匠刚才看到那张签名袜卡时骤然失态暴露出的震撼与忌惮——这点忌惮，在眼前这鲜血飞溅、残肢断臂的修罗场催化下，此刻足够化作实质的压力！让这只浸透了灰黑交易的老狐狸明白，与其费心思盘算后续，不如立即用“东西”把眼前这尊杀神送走！
“操！”老鞋匠眼皮狠狠一跳，低声咒骂了一句，枯瘦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然摸向自己臃肿破旧的上衣深处内袋！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被看穿心思的懊恼和本能的恐惧驱使下的动作！
“给！给你！”他咬牙切齿地低吼，掏出一个卷得极厚实的深色油纸包，如同扔烫手山芋般塞进陈墨摊开的手心里！
纸包入手沉重！隔着厚实的油纸，能清晰感受到里面一叠叠纸币特有的硬度和棱角！绝非小数目！
陈墨看都没看，反手将这沉甸甸的油纸包揣进校服同样沾满污秽血点、如今被浸染得更加斑驳肮脏的内兜里，严实合上拉链。那厚实的份量隔着衣服狠狠撞在肋骨上，带来一种残酷的踏实。他随即矮身，从满地狼藉里捡起那双被遗忘许久的破旧帆布鞋（他本来的鞋），蹬回脚上。
重新站起身。从头到尾，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视线扫过地上那根曾劈碎人臂骨的染血扳手。他微微抬脚，沾满污血和污泥的鞋底径直踩了上去，将那钢铁凶器死死踏在脚下布满油污的冰冷地砖上。然后，迈步。
人群如同摩西开海般让出一条缝隙。没人敢挡住他的路。刚才暴烈的出手和现在冰冷无言的姿态，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胆俱寒。脚下那双破旧帆布鞋踏过翻倒的杂物、滑腻的油渍，甚至不小心碾过耗子一条无意识痉挛抽搐的腿（引来一声更凄厉虚弱的惨嚎），最终踩进混合着泔水、血液的泥泞里，稳稳向巷口走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模糊、污秽、却异常坚定的脚印。
没有人看见他胸口内袋那签名袜的灼烫。更无人察觉那刚塞进来、沉甸甸压住胸口的巨款所带来的短暂窒息感。他穿过巷口逆光的那道边界线时，身后市场污浊的喧嚣、耗子不成调的惨嚎、黄强失禁后崩溃的啜泣、还有老鞋匠死死盯着他背影那闪烁不定、揉杂着忌惮、肉痛与更复杂东西的眼神……全部被抛进身后那片更为浓稠腥臭的黑暗里。
午后的阳光从狭窄的天空切割下来，将破败小街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是油腻肮脏的黑，一半是刺眼夺目的白。
风是燥热的，带着夏末最后倔强的余威，卷起街角腐烂的纸屑和灰尘。
身上的泔水味、机油味、铁锈的腥味混合着皮肤上溅到的、早已变暗发黑的人血残留气息，在热风里翻搅蒸腾，形成一层粘稠、窒息的“壳”。汗水在蒸腾，浸湿了那件校服。里面的T恤紧贴胸口，那卷厚实油纸包和夹在其中的签名袜卡，变成两张烙铁，滚烫沉重地压在心上。
他低着头，避开人群偶尔投射过来的、混杂着好奇和嫌恶的目光，快步前行。帆布鞋踩着滚烫粗糙的水泥地。每一步，都踏在现实血腥的铁砧之上。
钱！是赌命赢来的！
签名！是深渊边捡回的绝版门票！
汗水黏腻冰冷地贴在脊背上，渗到胸口。皮肤上被油污腻着的恶心感越来越重，刚才肾上腺素飙升掩盖的疲惫此刻如浪潮般卷土重来，手臂和大腿外侧撕裂般的酸痛开始尖叫。眼前被阳光晃得发花。
他拐进一个居民区深处罕有人迹、堆满建筑垃圾和半人高荒草的废弃角落。终于停住。踉跄半步，单膝抵在碎石和生锈的钢筋上，剧烈地喘息。新鲜的泥土气息夹杂着垃圾腐烂的闷热气味涌入鼻腔。他一把扯开校服拉链，脱掉沾满血污油渍的上衣扔在地上。指尖有些微颤地摸向胸口那个暗袋。
厚实的油纸包首先被掏了出来。顾不上手脏，粗暴地撕开层层油纸。
厚厚几叠崭新、硬挺的百元大钞！
陈墨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扎眼的蓝色。他甚至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一股掺杂着血腥的土腥味立刻充斥味蕾。指尖微颤地快速清点。
十！
二十！
三十！……足有五十张！整整五千块！
手指拂过钞票边缘的锋利棱角，甚至割痛了被油污浸润的皮肤。一种荒谬绝伦的沉重感砸得他眼前发黑。前一刻还在为五百多块绞尽脑汁，甚至不惜赌命踏入灰黑地带。下一秒，沾着人血与人骨断裂哀嚎的“启动金”，竟如此赤裸地堆积在掌心。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短促、干涩而破碎的嘶音，如同锈住的铁门在呻吟。那不是笑，更像是紧绷到极限的弦在断裂边缘的一声悲鸣。
五千！
一个念头突兀地炸开：足够还胖子一千八百块！绰绰有余！甚至能剩下三千多！下学期的学费？母亲的房租？定制球鞋的尾款？眼前所有沉重如山的桎梏，竟被这一把染血的钱粗暴地劈开了一道裂隙！
但他随即猛地甩头，将这念头狠狠压了下去。这钱带着血腥的根须！一旦动用，就等于将自己彻底绑在那灰暗血腥的链条上！那染血的扳手阴影，将成为他灵魂上永远擦不掉的烙印！
胸口骤然堵住，沉重得难以呼吸。
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粘腻着污血汗水的五千块钱塞回油纸包紧紧裹好。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另一件更烫手的战利品——那张科比的比赛袜签名认证卡。
纸片摊在掌心。污损的霉斑边缘在破开云层的阳光照射下更显清晰。唯有“Kobe”那个签名，如同在昏沉淤泥里仰面刺出水面的一柄染血长剑，凌厉张扬，带着一种孤绝无畏的倔强神采，散发着无形的光和滚烫的力量！
签名…价值？
陈墨的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攫紧！这东西现在属于“绝品未上市”期！十年后会被资本炒上可怕的天文数字！但现在？信息未爆炸的时代，识货之人凤毛麟角，渠道更是深如地下河流！
他目光死死锁定那个名字。一瞬间前世记忆碎片轰然涌来：
2007年！金州勇士！戴维斯、杰森·理查德森率领的那群“土匪”，上演震惊世界的黑八奇迹！淘汰常规赛联盟第一的小牛！
2008年北京奥运！科比·布莱恩特救赎之队的孤绝一剑！
那些在2006年还如同迷雾般不可触碰的未来，如今却清晰地烙印在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记忆之中！
但这签名……远水难解近渴！它象征着一座巨大的金矿，却需要严丝合缝的钥匙——渠道！
陈墨的目光再次落在签名右下角——除了签名，还有一组小小的编码：KB-S-060408！如同刻在剑身的独特符文。刚才危急之际未曾在意，此刻却如通电般灼亮！前世曾偶然了解过，NBA球星比赛用品拍卖，每一件都会有独一编码对应球员身份和比赛时间……060408？2006年4月8日？！
记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猛然炸开！2006年4月8日！洛杉矶斯台普斯中心，湖人对阵太阳一场并不决定性的常规赛？但那个夜晚……科比·布莱恩特在一段史诗级个人得分潮的尾巴上！是了！记忆中隐约记得，那晚科比似乎扭伤了脚踝，被媒体大肆报道带伤作战……
“嘶……”陈墨倒吸一口冷气，心脏狂跳！带伤作战的科比！那场比赛使用过的袜子！签名认证！这几个元素在狂热收藏家心中的价值，足以把这张破损的认证卡点石成金！它不再是简单的签名纪念品，而是融合了传奇硬汉意志、孤勇奋战瞬间的……战斗烙印！
但！
价值不等于现金！它需要懂行的买家！需要一个足够隐秘又能量巨大的渠道！
老鞋匠那张震惊、忌惮与灼热并存的脸，以及他丢出那五千块时的眼神，瞬间涌回脑海！
那老狐狸认得这个签名！不仅认得，他眼底深藏的那种东西……绝对超越了一个普通修鞋匠应有的“识货”！他怕得不仅是陈墨的狠厉，甚至不仅是那带着血腥味的五千块钱……他真正忌惮的，是这张签名背后所代表的、足以烫穿他藏身之地的可怕漩涡！
陈墨的手指猛地攥紧！指尖触碰到签名边缘翘起的破损纸片。老鞋匠……就是那个可能的渠道口！一个深藏于市井灰烬之下的“灰线商”！只是这条线……刚刚被他用最暴戾的方式劈开，上面还淌着断臂者的血！
眼前仿佛陡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
一边，是五千块染血的“脏钱”——能立刻砸穿胖子那道催命符、暂时压下尾款危机，换来一丝喘息之机。但那血污渗入骨髓后，便如跗骨之蛆，终生难除。自己曾对妈妈许下的承诺（不赌球），将如被投入硫酸的誓言，彻底腐蚀变味！黑翼战靴所象征的纯粹篮球之路，其纯净也将被这肮脏玷污！
一边，是手中这张签名卡——通往未来巨富的金钥，承载着对未来的绝对信心！但它如险峰绝顶的灵芝，眼下却是无法采摘的虚妄！强行取用，要么如抱金过市的稚子，引来的只有灭顶之灾！要么……就需带着这唯一的筹码，掉头重新闯入刚才逃离的、那满是老鞋匠阴鸷目光和血色哀嚎的修罗场！与那老狐狸重新搭建一条踩在钢丝上的、血腥利益交换的索桥！
用胖子那份信任去换这黑血的脏钱？还是用这张可能价值连城的签名卡冒险再入虎口搏一条纯粹的道路？胸口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和冰冷的寒铁同时挤压着，几乎透不过气。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刺痛酸涩。阳光刺眼地打在脸上。废弃工地的垃圾堆散发着闷热窒息的腐臭气味。胸口内袋油纸包和签名卡两种截然不同的分量同时灼烤着皮肤，如同天使与魔鬼同时把燃烧的砝码放在天平两端。每一秒的喘息都如同在刀尖上拖行。
他猛地闭上眼。手指深深抠进碎石粗砺的棱角，冰冷的痛感顺着指尖蔓开。
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挣扎、迷茫被强行压进了眼底深处深不见底的黑潭。只剩下一片风过无痕的、近乎残忍的平静。那是一种在铁砧上被无数次砸打淬炼后，才能生出的决断之光。
他缓缓站起身。身上的污秽和酸涩腥味并未散去，反而在阳光下蒸腾出更浓烈的、属于现实的血与铁的味道。
没有半分犹豫！他脱下那件沾满血污油垢的校服上衣，胡乱卷成一团，将那五千块钞票层层包裹在最深处，再塞回油纸包，如同封存一块沉重的耻辱碑。
接着，他无比谨慎、无比郑重地将那张科比的签名袜认证卡重新收进T恤胸口内袋深处最贴身的位置。那签名和编码，隔着薄薄的衣料紧贴着他心脏的每一次搏动。
他弯腰捡起地上沾满污血汗水的帆布鞋（他原来的鞋）——黑翼？那双象征着梦想之翼的纯黑战靴，安静地穿在他脚上，即使染着油污血点，但每一次迈步时与脚掌完美契合的支撑与爆发力感依旧精准传递。
穿好鞋，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远处那片被夕阳镀上金边的城市天际线，眼中只有一片属于狩猎者的漠然与清醒。
脏钱是毒药，一步沾上，再难回头。签名是未开锋的龙鳞剑。
眼下这条道，必须趟过去！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身洗不净的污秽和血腥，陈墨顶着燥热的风，迈开脚步。不是回家！而是再次朝城西旧货市场那片刚刚掀起腥风血雨、此刻可能已被警方戒严的肮脏角落走去！
他要回去！
踩着脚下这双名为“黑翼”的孤高战靴，用身上这张来自传奇战斗烙印、可能烫穿一切的签名作为唯一砝码！
逼那刚从血腥中侥幸脱身的老狐狸出来！在黑暗的下水道口，当面重开一张可能通往纯粹未来的、染血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