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篆书奇才
“啪！“
一摞竹简被重重摔在秦越面前，扬起细小的灰尘。胡毋敬铁青着脸，胡须气得直颤。
“齐人狡诈！这份田契分明做了手脚！“老文书指着竹简上一处文字，“这个'畛'字故意写成齐体，与秦篆相差毫厘，却能让百亩良田变成荒地！“
官署里的文书们纷纷围拢过来。秦越拿起竹简仔细端详，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在齐国的文字中，“畛“字的写法与秦篆极为相似，但少了一笔，若按字面解读，确实会大大减少土地面积。
“胡公，这恐怕不是故意的。“秦越小心说道，“齐人用惯了自家文字，一时改不过来...“
“放屁！“胡毋敬怒喝，“分明是欺我大秦官吏不识齐字！按律当治以欺瞒之罪！“
秦越默然。秦朝对原六国百姓的猜忌根深蒂固，任何差异都可能被视为反抗。这几天他校对文书时，已经看到太多因文字差异而被严惩的案例。
“季婴，你既识齐字，这卷文书就交给你重誊。“胡毋敬冷冷道，“日落前必须完成，否则笞二十！“
秦越接过竹简，回到自己的案几前。他盯着那个引发争议的字，突然灵光一现。作为考古系研究生，他曾经研究过战国各国文字差异，知道一个巧妙的方法可以解决这类问题...
“胡公，我有个想法。“秦越鼓起勇气开口，“与其强求六国民众立刻改用秦篆，不如先编一部字书，标明各国文字与秦篆的对应关系。这样既能统一文字，又能减少误解...“
胡毋敬眉头一皱：“荒谬！陛下已明令'书同文'，岂能迁就六国陋习！“
“并非迁就，而是过渡。“秦越解释道，“比如这个'畛'字，若有字书对照，官吏一看便知是齐体写法，对应秦篆如何，就不会误判...“
“这...“
“此议甚妙。“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位峨冠博带的中年官员负手而立，面容肃穆，不怒自威。胡毋敬等人慌忙跪伏于地：“拜见丞相！“
秦越心头剧震——李斯！秦始皇的丞相，法家代表人物，秦朝诸多政策的实际制定者！
李斯缓步走入官署，目光落在秦越身上：“抬起头来。“
秦越抬头，对上李斯锐利的目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位历史上以精明强干著称的丞相，此刻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回丞相，小人季婴。“
“季婴...“李斯若有所思，“你方才所言，颇有见地。如今六国初定，文字混乱，强求一律确有困难。编撰对照字书，确是良策。“
秦越伏地不敢言。他没想到随口一个建议竟引起李斯注意。
“你通晓六国文字？“李斯问道。
“小人...略知一二。“
李斯转向胡毋敬：“此人今后调至丞相府，协助'书同文'事宜。“
胡毋敬连忙应诺。李斯又看了秦越一眼，转身离去，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文书。
秦越跪在地上，双腿发软。他既欣喜获得晋升机会，又担忧在丞相府那样权力中心，更容易暴露身份。
“你小子走运了。“胡毋敬酸溜溜地说，“收拾东西，明日去丞相府报到。“
傍晚，秦越刚走出官署，就被两名卫兵拦住。
“季先生，蒙大人有请。“
秦越暗叹一声，知道蒙毅必然听说了李斯召见他的事。他跟着卫兵来到卫尉府，蒙毅正在庭院中练剑，青铜剑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季婴，听说你高升了？“蒙毅收剑入鞘，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秦越恭敬行礼：“全赖大人栽培。“
“哈！我可还没栽培你呢。“蒙毅大笑，“李斯倒是捷足先登了。不过...“他压低声音，“丞相府水深，你一个无根无基的小吏，小心被人当棋子使。“
秦越心头一凛。蒙毅这话既是警告，也是提醒。
“小人谨记大人教诲。“
“罢了，既然李斯要了你，我也不好强留。“蒙毅拍拍秦越肩膀，“不过记住，若在丞相府遇到难处，可来找我。“
离开卫尉府，秦越心事重重。蒙毅的态度很微妙，既表现出对他的兴趣，又似乎有所保留。历史上蒙氏与李斯关系复杂，在秦始皇死后才彻底对立，现在应该还维持着表面和谐。
回到吏舍，同屋的小吏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有羡慕，也有嫉妒。秦越默默收拾行李，明天他就要搬去丞相府的吏舍，那里条件更好，但离权力中心也更近。
“季兄，恭喜高升啊。“一个叫陈平的年轻小吏凑过来，递上一壶酒，“日后在丞相府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旧同僚。“
秦越接过酒壶，苦笑：“不过是换个地方抄写文书罢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陈平压低声音，“听说丞相很欣赏你的提议，要让你参与编撰字书呢。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机会！“
秦越心中一动。若能参与秦朝的文字统一工程，确实是不小的成就。但风险也同样巨大——越接近权力核心，越容易暴露身份。
夜深人静，秦越辗转难眠。他轻手轻脚起身，从行李中摸出那片神秘竹简，借着月光再次研读上面的文字：“荧惑守心，祖龙将死。异人东来，天命改易...“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童谣声：
“荧惑星，守心间，祖龙眠，异人来...“
秦越浑身一颤。这童谣竟与竹简上的预言如此相似！他悄悄凑到窗边，看见几个孩童提着灯笼从街上跑过，嘴里反复唱着这几句。
“这童谣从哪听来的？“秦越叫住一个落在后面的孩子。
孩子怯生生地回答：“城里都在唱...说是从东方传来的...“
秦越塞给孩子一枚铜钱，打发他走了。他靠在墙上，心跳如鼓。竹简上的预言竟以童谣形式在咸阳流传，这意味着什么？历史上秦始皇确实因为“荧惑守心“的异象而恐慌，加剧了他对长生不老的追求...
“难道我的穿越与这些预言有关？“秦越喃喃自语。他必须尽快弄清这背后的联系，否则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卷入更大的阴谋。
次日清晨，秦越带着行李来到丞相府。与地方官署相比，丞相府规模宏大，守卫森严。经过层层检查，他被带到一间厢房安置，随后有侍从引他去见负责文字统一的主事官员。
“你就是季婴？“一位四十出头的文官打量着秦越，“我是御史程邈，负责文字统一事务。丞相对你昨日提议很重视，命你协助我编撰六国文字对照表。“
秦越连忙行礼。程邈是历史上创造隶书的关键人物，没想到自己竟有机会与他共事。
接下来的日子，秦越全身心投入到文字整理工作中。他小心翼翼地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既表现出足够的才能，又不至于太过突出。程邈对他的工作颇为满意，时常给予指导。
“季婴，你看这楚文字与秦篆的差异，主要在笔画曲直...“程邈耐心讲解着。
秦越假装初次接触这些知识，认真记录。实际上，他对战国文字的了解可能比程邈还深入，但必须隐藏这一点。
一个月后，秦越已经适应了丞相府的工作节奏。他参与编撰的《文字对照表》初稿完成，得到了李斯的赞赏。这天，他正在誊写最终版本，一名侍从匆匆进来。
“季先生，丞相召见。“
秦越心头一跳。这一个月来，他虽在丞相府工作，却再未直接面见李斯。如今突然召见，不知是福是祸。
李斯在书房接见他，案几上摊开着《文字对照表》的竹简。
“季婴，你工作很出色。“李斯开门见山，“程邈对你评价很高。“
“小人不敢当，全赖程大人教导。“
李斯摆摆手：“不必谦虚。我观你不仅通晓六国文字，对秦律也颇有研究。前日你提出的关于文书格式的建议，很有见地。“
秦越暗惊。他确实在参与文书工作时，不经意间引用了一些后世对秦简的研究成果，没想到被李斯注意到了。
“小人只是略尽绵力...“
“我欲提拔你为令史，专职协助文字统一事宜。“李斯突然道，“你意下如何？“
令史！秦越心跳加速。这是比普通文书高两级的官职，意味着正式踏入秦朝官僚体系的中层。
“小人...小人惶恐，恐难当大任...“
“不必推辞。“李斯锐利的目光直视秦越，“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来历。“
秦越背后沁出冷汗。他最担心的事情来了——身份审查。
“小人原为南郡安陆县吏，因...“
“这些官牍上都有。“李斯打断他，“我要知道的是，一个县衙小吏，如何通晓六国文字？甚至能辨识最生僻的齐楚异体字？“
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秦越知道，这个问题回答不好，等待他的将是严刑拷问。他必须给出一个合理又不引人怀疑的解释。
“回丞相，小人幼时曾随父亲周游列国。家父是商人，常与各国贵族交易珍宝，因此小人有机会学习各国文字...“
“哦？“李斯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你父亲叫什么？经营何种珍宝？“
秦越暗叫不好。谎言一旦开始，就需要无数谎言来圆。他硬着头皮编造：“家父名季昌，经营...经营玉器...“
李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你可认识赵高？“
秦越心头一震：“小人在咸阳令史手下做过几日文书...“
“他向我举荐了你。“李斯意味深长地说，“说你...非同寻常。“
秦越不知如何回应。赵高向李斯举荐他？这是什么用意？历史上赵高与李斯关系复杂，既有合作也有斗争，现在这个时间点，两人应该还处于合作阶段...
“小人...小人惶恐...“
“罢了。“李斯摆摆手，“明日正式就任令史，好好做事。记住，在咸阳，知道的越多，越要谨言慎行。“
离开丞相书房，秦越的衣袍已被冷汗浸透。李斯的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既像赏识，又像警告。更让他不安的是赵高的“举荐“——那个阴险的宦官头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回到吏舍，秦越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包袱。打开一看，是崭新的官服和一块令史腰牌。他抚摸着腰牌上精致的篆字，心中五味杂陈。短短一个多月，他从一个险些被黥面的“逃犯“，变成了秦朝的令史。这在旁人看来是莫大的幸运，但他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入更危险的境地。
“季令史，恭喜啊。“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秦越回头，看见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
“在下赵府家丞，奉主人之命，特来祝贺季令史高升。“
秦越连忙行礼：“多谢赵大人厚爱...“
宦官走近几步，压低声音：“主人让我转告你，明晚子时，他在老地方等你。有要事相商。“
说完，不等秦越回应，宦官便转身离去，留下一阵淡淡的熏香气味。
秦越呆立原地。赵高约他密谈？在这个节骨眼上？联想到李斯提到的“举荐“，赵高显然对他有所图谋。历史上赵高最擅长的就是培养党羽，安插眼线...
夜幕降临，秦越辗转难眠。窗外又传来那诡异的童谣：“荧惑星，守心间，祖龙眠，异人来...“
他轻抚藏在胸口的竹简，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可能已经卷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阴谋。竹简上的预言、咸阳城的童谣、赵高的关注、李斯的怀疑...这一切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个关于秦始皇生死与秦朝命运的巨大秘密。
而作为穿越者的他，很可能正是这个秘密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