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凌云霄

双方斗了快半个时辰,凌云霄也并未出现。七人的配合倒是有些熟练,叶微澜开始有些左支右绌。他连躲三招之后,陈安的剑又从他左肩斜刺过来,他若是躲开这一剑,胸口便会撞上王平越的折松手。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干脆不去躲陈安的剑,却不曾想,那土褐衣服中使剑的一人一把将陈安的剑隔开,叶微澜趁机跳出包围圈,获得一丝喘息。那人说道:“叶公子,那女子与你素昧平生,而在下现在对你有救命之恩了,你是不是该知恩图报,告知在下那女子的下落?”陈安那一剑刺过来,倒也不会要了叶微澜的命,这人声称有救命之恩,也有些夸张,更何况他自己也是围攻者之一,此时挟恩图报,未免有些过分。而叶微澜此时已落下风,无暇说话,便不去理他。那土褐衣服的四人见他不答话,便觉得他不会告知他们那女子的下落,招式也更为凌厉。只听“嘶”的一声,叶微澜背心处的衣服被王平越的折松手扯下一块。若是再近一丁点儿,那一招折松手便打在他身上了。陈安喝道:“王掌门,你干什么?”他初时以为王平越见叶微澜不好对付,才处处杀招,真到关键时候,自会收手。但此时见王平越竟真的是想置叶微澜于死地,不禁喊了出来。他知道,若是叶微澜真的死了,自己肯定也脱不了干系。浮生岛一向与桐柏派交好,他可不想因自己的原因得罪了浮生岛。孙破军围攻叶微澜的间隙也不忘挤兑陈安,笑道:“陈兄也是桐柏派数得着的人物,怕凌云霄就算了,浮生岛也怕,你们桐柏派还真是厉害呢!”陈安怒道:“你懂什么?”孙破军说道:“就算杀了这为虎作伥的小子又怎样,就当替他爹清理门户了!”

此时忽然传来一声长啸。夜半时分,那声长啸似是从天而降,让人心中一凛。李德清一直躲在巨石后面,忽然感到天突、关元两处穴位一疼,便立时不能动弹。一个身影如鬼魅般从他身边飘过,再看时,已有一人长身玉立,站在打斗的人旁边。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这小子叛出浮生岛这么久了,叶岛主要想清了这门户又何苦由你代劳?”围攻叶微澜的七人心里均是一惊,若不是这人故意长啸一声,他们甚至不知已有人近身,看来此人武功高深莫测,难道是凌云霄到了吗?七人见那人也不下场,均想,不管来人是谁,先拿下叶微澜总是对的,因而攻势更急,情急之中,七人阵脚稍乱,陈安的剑差点刺到孙破军,孙破军的刀又差点看到极乐门中一人。但叶微澜似乎一瞬间没有了斗志,不再反击,只是一味用双剑格挡,此时倒是能抽出空来喊道:“你现在才来,还不帮我,站在那里说什么风凉话!”那人又笑了笑,说道:“你不要着急嘛,陈前辈不敢得罪你爹,自然是不会要你的命,那四个极乐门的人想问你那姑娘的下落,也不会要你的命,王掌门和孙副帮主就算想杀了你,不也做不到吗?你就是太容易急躁,慢慢来。”叶微澜看起来忽然变得沮丧,双剑越挥越慢,但也是奇怪,那七人越攻越急,却也攻不破叶微澜的双剑。叶微澜的短剑虽慢,但变招却出其不意,又打了一阵,倒是王平越和孙破军差点受伤。那人在旁边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你总是这样,一急就会落下风,要以静制动,这样不就好了吗?慢点慢点,哎,再慢点,没关系,你放心,陈前辈和极乐门会保护你的。”那人与叶微澜年岁相仿,但说话好像在指导晚辈武功一般,又带着几分玩笑的味道。叶微澜百忙之中翻他一个白眼,又接着投入战斗。双方又拆了几十招之后,那人又道:“你们这样打来打去的,似乎也没什么意思。王掌门,孙副帮主,你们也杀不了他,再说你们杀了他也没用,要竹海帮证词的人,是我。”从二月底以来,当年有弟子死在凌玄暐手下的门派,以及当年曾到阙山找麻烦的门派,不断接到凌云霄的拜帖,声称请他们帮忙,还原当年的真相。因此他此刻这话一说出口,王平越、孙破军和陈安便确认他就是凌云霄了。凌云霄又接着说:“你们极乐门也不用打了,程姑娘也是在我这里,只是在下有些事情还要向她请教。”说着挥了一下衣袖。原来是孙破军已经调转方向,突然一刀向凌云霄砍来。但他万没有想到,凌云霄只是一挥衣袖,便将他刀上的劲力卸去,他右手持刀,差点把握不住,心想自己刚刚嘲讽完桐柏派,若是一招便被凌云霄打下兵刃,未免太没面子,勉强拿稳,虎口却被震的一阵剧痛。“待到请教完了,自然会放她离去,你们要是有些账与她算,等她从我这里离开之后你们再去找她吧!”凌云霄仿佛并不以孙破军的偷袭为意,又接着把话说完。王平越和陈安见他像挥一只蚊子一样挥走了孙破军的刀,心里都暗暗吃惊。极乐门四人听到凌云霄的话,抽身出来,不再与叶微澜纠缠,其中一人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跟着你,你有什么要问她的赶快问完,我们好把她带走。”凌云霄一阵无语,说道:“程姑娘既然是我的客人,我怎么可能让你在我面前带走她?兄台是不懂江湖规矩吗?”那人沉思一下,说道:“那你住在哪里?又什么时候问完?我们去你家门口守着。”叶微澜笑出了声,凌云霄瞪大了眼睛,心想跟此人也说不清道理,便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如果想跟着我,那一会儿便跟着,但跟不跟得上就是你们的事情了。”那人道:“也好。”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带着其他三人走到一旁,意思是让出地方给凌云霄处理事情。王、孙、陈三人也均觉可笑。凌云霄来时那番轻功,他们是万不可能跟上的,但他们居然如此听话的真在旁边等着。

凌云霄看了孙破军一眼,问道:“听说你杀了于帮主,现在已经是正帮主了?”孙破军一招败在他手下,已是心里发毛,此刻又听他如此质问,心中不免害怕。但又一想自己反正是打不过他,真动起手来,王平越和陈安也未必帮自己,不如硬气一把。于是持刀而立,斜眼瞪着凌云霄,说道:“于武英贪生怕死,为了活命颠倒黑白,写那不要脸的证词,竹海帮自然是容不下他!”凌云霄叹了口气,说道:“他是贪生怕死,否则便不会藏了十二年的真相,到现在才肯说真话。”又想到他说了真话便即殒命,又接着说道:“看来这世上,当真是容不下一个说真话的人了。你武功低微,又是如何杀了于帮主?”孙破军算不上什么一流高手,但是若说“武功低微”却也是种侮辱。但他心想,这人武功奇高,这话由他说出来,也就算了。他哼了一声,道:“他无耻行径,自是犯了众怒,帮中兄弟既推我主持大局,拿下他也不难。”其实孙破军也只是联合了竹海帮主事的三人,暗中杀了于武英,得了帮主之位,此时却要将自己说成被拥护之人。凌云霄哦了一声,又问孙破军道:“你当年也去了阙山吗?”孙破军见自己大骂于武英,凌云霄却没什么反应,看来最起码凌云霄不像是要给于武英报仇了,心放下了一半,大着胆子说道:“我不曾上阙山,但阙山上发生的事人尽皆知。”凌云霄目光如炬,盯着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说看。”孙破军却不敢说,向王平越投去求救的眼光。王平越装作没看见。凌云霄道:“王掌门当日就在阙山,他自然是知道真相。我现在想知道你从别人那里听来了什么。”孙破军把心一横,说道:“当日各派众多弟子死于凌玄暐手下,他还杀了浩然派掌门吴聚和嶂岩派掌门孙钦两位前辈,就算他之前没有杀那些武林翘楚,那日在阙山上的人命也够他死一百回了吧!”他本想骂凌玄暐魔头、败类,但始终是不敢。说到吴聚的时候又专门去看一眼王平越,意在提醒他凌云霄是他杀师仇人的儿子。凌云霄冷笑一声:“孙副帮主当日既不在阙山之上,这种人云亦云的腔调儿还是省了吧!”说罢一掌击出,孙破军飞出两丈远,撞在一棵树上,趴在地上吐了两口血,便倒地不起。在场之人,除了叶微澜,其余人都震惊不已。孙破军知道凌云霄武功更远胜叶微澜,故而与凌云霄对答之时,站的远远地,却不曾想还是逃不过凌云霄的隔山打牛。

凌云霄又看向陈安,陈安心里一毛,心想:阙山派与桐柏派世代交好,众派阙山围剿凌玄暐,石道昌并未向桐柏派求援,我师父不愿蹚这趟浑水,也未前去,虽说有愧于石道昌,但也是无奈之举。而且即便是有愧于石道昌,也并不算有愧于凌玄暐,那更不算有愧于你凌云霄,你又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但又怕触怒他,所以什么也没有说。正不知如何应对之际,凌云霄又看向王平越,问道:“在下并未向浩然派送出拜帖,不知王掌门何以要与竹海帮联手,与我为难?”王平越道:“竹海帮离我浩然派不到百里,你既已逼迫于竹海帮,那下一个,一定是我浩然派了。”凌云霄皱皱眉头,他自开始拜会各派以来,就做得悄无声息,目的就在待拿到全部证词,拼凑出全部事实之后再公之于众。他知道父亲蒙冤多年,若非证据确凿,冤屈不会昭雪。此时走到黄山一带,他就是怕引起浩然派误会,才请叶微澜亲自出马走竹海帮这一趟,可想不到,自出了铁衣帮的岔子之后,已经打草惊蛇,现在各大门派都枕戈待旦,等着对他刀兵相向了。叶微澜处理竹海帮的事情几乎已经做得滴水不漏,可不曾想于武英写完证词之后,便被自己帮中之人所杀。他知道事情开始变得十分棘手了。

凌云霄对王平越说:“十二年前阙山一战,家父有愧于吴聚前辈。如今晚辈想还家父清白,浩然派若愿助我,晚辈自当感激。若不愿,晚辈也不想去叨扰。”居然说的甚是诚恳。王平越哼了一声,并不相信凌云霄说的话。凌云霄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便要与叶微澜一起离开。王平越和陈安也不加阻拦。王平越本是孙破军请来对付叶微澜的,陈安又是桐柏派派来帮王平越的,现在孙破军已死,凌云霄又声称不会去找浩然派的麻烦,两人似乎也没有理由再追着不放。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也自知不是对手。

极乐门那四人紧随凌云霄身后。凌云霄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看着那四个极乐门的人说道:“晚辈还有一事不解,想请王掌门赐教。”这句话却是跟王平越说的。“五天前天威镖局满门遇害,晚辈有一朋友正好在衢州办事,前去查过,他们都死于断岳分云刀、折松手或者绵针掌。晚辈心中不解,即便是那李总镖头犯了什么大错,浩然派杀他一人即可,也不致灭他满门。今日我见这极乐门人的招数多有变换,但招数大多出自浩然、泰和、括苍三派以及飞星阁,方始茅塞顿开。只是王掌门似乎对他们会这几派武功并不感到意外,又是晚辈的另一疑惑。”

李德清在巨石后面听到他说这些话,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他浑身动弹不得,心口如压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几乎便要晕死过去。极乐门为首的那人极是愤怒,说道:“你要是不想让我们跟着,尽管动手,为什么要诬陷我们!”凌云霄不理他们,接着对王平越说道:“事实如何,还请王掌门自行决断,天威镖局的事情,晚辈十分痛惜。”王平越却指着凌云霄道:“是你,是你!凌玄暐当年几乎已经学尽了各派武学,断岳分云刀、绵针掌、折松手他都偷学过,你是他儿子,你肯定也会!是你杀了我师弟全家!”凌云霄本就怀疑王平越与极乐门勾结,杀了李德清全家。此刻见他急于嫁祸,心中更确信了一分。他本不想解释,但见陈安看他的眼神,似乎真的怀疑自己,心想陈安也是桐柏派高手,在武林上也叫得上名头,若是他信了这些话,将来传出去,也是麻烦。于是说道:“家父于各派武学的确略通一二,只因家父年少时曾与各派切磋武功,对他们的武功招式有些了解罢了。浩然派的断岳分云刀是外家功夫,家父倒是会上几招,但绵针掌与折松手这等内家武学,家父即便会几个招式,内力运功也绝不与浩然派相同。而会上几派外家功夫,这些不止家父能做到,桐柏派陆掌门、嶂岩派李麒麟前辈也能做到,我想江湖中能做到的也不在少数。王掌门天赋比他们差了点,但倘若多下些苦功,再多些见识,说不定也能做到,又何必在此装这个傻。王掌门今日要因此把这桩罪名安到我身上,那怕是难以令人信服。”王平越气的说连说了几个“你”,却说不出别的话来。凌云霄冷笑一声,飞身而去,经过李德清之时,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明日午时,雾隐亭”。声音很低,但却清晰可闻。他飘过巨石,又从巨石之后的一棵树上抱下一个人来,便与叶微澜飘然而去。李德清模模糊糊的觉得,他抱着的,是朵朵。叶微澜也随他一起,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