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藏龙卧虎 无法掩盖
大家刚才已经看到了,是马正光率先离开的嘉喜茶坊,然而,最先到达约会地点黄河宾馆的却是后走的白小嘉。
黄河宾馆是齐南市一家三星级的涉外饭店,在齐南的北部城郊,位置比较偏僻。但是,站在客房的后阳台上,极目北望,滔滔黄河便尽收眼底,沿岸风光一览无余,宾馆由此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而吸引了众多全国各地的顾客,而二十一层旋转餐厅里最具特色的两道菜黄河鲤鱼和黄河刀鱼更是颇受顾客喜欢,菜品推出以来,常年不衰,是宾馆两个响当当的招牌菜。因此,客房入住率一直居高不下,成为齐南市最为热门的酒店宾馆之一。
白小嘉是自己驾驶着小轿车来到黄河宾馆的,她在地下一层存好了车,直接到总台开了房,连身份证都没用。这里的服务人员已经对她十分熟悉,了如指掌,不用再出示什么证件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了。白小嘉有一张黄河宾馆的贵宾金卡,凭此卡一周可以在此免费吃住一天,而且还是里外间的套房,市价一日近千元。前年,经人介绍,嘉喜茶坊与黄河宾馆签署了一项长年合作协议,黄河宾馆的人去嘉喜茶坊消费,同样可以享受免费待遇,互通有无,极为方便,还省了营业税,可谓一举两得。
领取了1508号房卡,白小嘉对服务小姐说了再见,就径直走进了电梯,并摁下了十五楼的按键。电梯蓦地抖动了一下,就像人们在遇寒时猛地打了个冷战一样,然后自动关门,徐徐上升。这时,偌大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荡的。但是,她却觉得有一只紫红色的圆球状的眼睛在分分秒秒地监视着她,让她暴露无遗,难以藏身。想到这些,她下意识地紧靠在电梯的一角,双手抱臂,抬头看着这只独特的紫眼睛,脸上流露出几丝惊恐之色。
这种或紫或白有方有圆的眼睛已经深入到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马路的路口,重要机关的入口,银行的大厅里,以及各种人员复杂的公共场所,都会有这样的摄像镜头,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让我们始终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可逃。而且,如果有人愿意,可以随时将录像反转回来,让时光倒流,帮你回忆过去,点点滴滴的细节都无一遗漏。
杜志杰第一次见到白小嘉就是在黄河宾馆保卫科的内部录像带上,在东方苏云庭院发生凶杀案的那个晚上,马正光与白小嘉先后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宾馆大堂,并先后乘坐电梯到了十五楼,又先后进了1508号这间豪华的套房。那时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客人们都在酣睡,服务人员大都呆坐在工作台后,哈欠连连,勉强地睁着半个布满血丝的眼睛,应付差事。所以,这个时段大堂与电梯及十五楼走廊的录像都只有马正光与白小嘉两个人,非常容易辨认。马正光一眼就被杜志杰他们认出,而白小嘉却谁也不认识。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把马正光在那个时候叫走以给凶手以作案的时间?她是不是凶手的同伙?于是,搞清这个神秘女人的身份成为刑警们的当务之急。
在对马正光的询问记录上,他说自己在那个晚上与他老家的二叔住在了晨光宾馆的307房,经过丁立琪的调查以及晨光宾馆的录像显示,他根本就没去过晨光宾馆,而他老家的二叔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因患癌症离开人世了。马正光满口谎言,在欺骗警方,掩盖自己的真实行踪。
现在,马正光比白小嘉晚到了十分钟,他乘出租车到了黄河宾馆的大院后并没有直接进入大堂,而是沿着小花园里的石子路转了几圈,才向明亮的旋转门走去。
跟踪而来的杜志杰和丁立琪先后进了黄河宾馆保卫科的监控室,通过摄像头监视着白小嘉和马正光的行踪。丁立琪迅速摘掉假发和胡子,并换上警服。屏幕上显示,白小嘉进了1508号房后不久,马正光也来到了十五楼,见走廊里没人,就迅速推开了白小嘉虚掩的房门,闪了进去。
“杜队长,怎么办?”丁立琪看着电视屏幕上十五楼空空如也的走廊,问。
杜志杰站起来,点上一支烟,抽了口,说:“小丁,你的意见呢?”
“机不可失,马上进房间询问搜查。”丁立琪立即说。
“好!马上行动!”杜志杰挥了下手,率先走出监控室。
不多时,杜志杰与丁立琪和其他赶来的刑警们在楼层女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1508号客房的门前。大家看到,房间的电子门铃上显示着红色的“请勿打扰”的字样,门铃按钮已经形同虚设。
“敲门吧。”杜志杰掏出了手枪,示意大家闪到门的两边,小声对女服务员说。
女服务员天生胆小怕事,哪见过这阵势,心惊肉跳的,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将敲门的手伸到门前又哆哆嗦嗦地放下了。
“别怕,有我们在。”丁立琪低声鼓励道,并代替女服务员敲响了房门。
当,当当。丁立琪一连敲了三下,可是房间里毫无动静,就像没有人一样。
这可如何是好,大家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杜志杰,希望他做出指示,丁立琪还做了个飞脚踹门的姿势。
“再敲。”杜志杰冲丁立琪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
丁立琪一连敲了五下,力度也一下比一下重。
“谁啊?”终于,房间里传来了白小嘉微弱的声音。
杜志杰向女服务生伸出了大拇指,悄声说:“你行!你准行!”
“是我,楼层服务员。”在大家鼓励的目光中,女服务员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温和地说。
“什么事啊?没看到‘请勿打扰’吗?”房间里的白小嘉显然向门口走来,因为她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对不起了,白女士。”按照丁立琪事先交代好的内容,女服务员照本宣科似的说,“您刚才在总台上忘东西了,总台服务员让我给您送来。”
“东西,我忘东西了?”房间里的白小嘉声音清晰地说,“我没忘什么东西啊。”
女服务员已经进入了角色,沉着地说:“总台服务员说是您的东西,您还是开门看一下吧。”
这时,白小嘉已经站在了门后,正透过猫眼儿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猫眼儿里,白小嘉只看到女服务员一个人,放心地问道。
“是一只高档的唇膏。”女服务员的手里举着一支唇膏,冲着猫眼儿晃了晃,说。
“唇膏?”白小嘉趴在猫眼儿上,仔细地看着女服务员手中的唇膏,说,“对不起,小姐,我没有这样的唇膏。”
“是吗?如果不是您的东西,也请您签一下字,这是我们宾馆的规定。”女服务员耐心地说。
在黄河宾馆所有的规章制度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规定,女服务员是随口瞎说的,她显然已经从惊慌中解脱出来,完全进入了角色,在尽力地表演,希望自己的表现能让刑警们满意。由此看来,人都是有表现欲与表演欲的,只要给他一个合适的机会或者舞台,他就会尽情地展现自己,淋漓尽致,惟妙惟肖,就像眼前这个刚才还胆小如鼠的女服务员一样。
“小嘉,什么事?”这时,房间里传出了马正光的声音。
“楼层服务员,她说我将一支唇膏丢在总台上了,专门送来的。”白小嘉一边开门,一边解释说。
马正光伸手欲阻止白小嘉,可是她已经拧开了插销。
听到插销拧动的声音,丁立琪一个箭步冲上来,猛地推开了房门,所有的警察一齐涌向门口,枪口对准房内,马正光与白小嘉插翅难飞了。
“不许动,我们是警察!”杜志杰高声喊道。
白小嘉已经吓得瘫软在地,浑身发抖,而马正光先前同杜志杰和丁立琪打过交道,似乎要镇静一些。
“杜队长,你这是侵犯人权,我要告你。”马正光强打精神,说。
“那好啊。”杜志杰笑道,“不过,这要等以后再说了。”
马正光歇斯底里地高喊道:“我要告你!”
“把他带走!”杜志杰命令道。
丁立琪走上前来,一把抓住马正光的手,说:“走吧,马先生,我们在例行公务,请你配合一下。”
“小嘉,没事,我们国家是法制社会。”马正光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将坐在地上的白小嘉扶起来,安慰说。
马正光被丁立琪带到了白小嘉的隔壁房间,接受询问。将他和白小嘉堵在黄河宾馆的房间里,马正光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对丁立琪谎话连篇,自圆其说了,而看着丁立琪威严的目光,马正光的精神支柱终于跨了下来,他刚才在白小嘉面前的强硬与自信,只是一种经不起考验的伪装,属于外强中干的虚张声势。现在,他已经感觉自己的黔驴技穷,无法继续掩盖下去了,终于决定,配合警方的调查,讲出事情的原委。
数年前,为了他喜爱的佛雕艺术,告别了在海滨城市的妻女,马正光只身一人来到齐南,来到东方苏云的身边。半年后,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他与白小嘉认识并相谈甚欢。凡是有过两地分居经历的男人都会与马正光有着同样的感觉,似乎每时每刻都处在孤独与渴望的煎熬之中,生活因此而暗淡无光,度日如年。
说白小嘉是个魅力四射的女人恐怕没人会提出异议,她身材苗条而面容白嫩,红唇性感而美目四顾。那个时候的马正光是最容易走火入魔的时期,那次聚会他与白小嘉的邂逅相遇,使他如久旱逢甘雨,一下子就坠入了情网,对白小嘉是魂牵梦萦,不能自拔。当然,这不能一味地怪马正光,相信许多与他有同样经历的男人都会有着像他一样的感觉,这是人之常情,难以抗拒。不过,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男人还是把握住了自己,没有去身体力行,若不然这个世界的热闹程度将不可想象了。所以,马正光还是少数,是个例外。
那么白小嘉呢?男女之事毕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她不做出积极的回应,马正光只能是单相思,一厢情愿,生活还会是风平浪静,相安无事。坦白地说,白小嘉之所以这么快就与马正光情投意合,最重要的因素并不是因为个人情感的寄托或者生理上的需求。她也曾是一个有家庭的人,丈夫就在齐南市的政府部门工作,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与丈夫的外表相比,马正光显然略逊一筹。那么,她为什么会喜欢上其貌不扬的马正光呢?或者说,马正光究竟魅力何在?是什么力量触动了她的芳心,最终让她大胆越轨,红杏出墙?
那个时候,白小嘉刚刚离开齐南电视台,有朋友出资要在护城河畔开设一家茶馆,聘请她当经理。白小嘉在大学时代就对佛雕有着浓厚的兴趣,还在艺术系的梯形教室里听过东方苏云的讲座,是个佛雕艺术的痴迷者。在茶馆的装饰风格上,她与投资者思路相同,一拍即合。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如此这般,白小嘉与马正光的情感路程就不复杂了,白小嘉喜欢佛雕艺术,就喜欢上了佛雕工作者马正光,属于爱屋及乌类型的。去过嘉喜茶坊的人都会对其别出心裁的装修设计赞不绝口,甚至叹为观止,那些精美的佛雕与佛像无不出于马正光之手,“嘉喜茶坊”四个大字正是马正光请东方苏云亲笔题写的。从设计到制作,马正光为嘉喜茶坊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因此而得到了白小嘉的芳心,他们成了情人,成了感情的地下工作者。
地下的就不能见光,何影娴就曾为东方苏云的题字问过白小嘉,她隐瞒了真相,谎称是装饰公司出面找的东方苏云。
不管怎么说,对于幸福的幽会,马正光更主动一些,或许大多数男人都会主动,这是性别决定的。而对于女人而言,被动更能使自己显得高贵一些。但是,那个晚上,也就是东方苏云庭院里发生凶杀案的那个晚上出现了破天荒的例外,白小嘉在深夜十一点多钟突然给马正光打了电话,约他马上到黄河宾馆来,一刻也不要耽搁。
“你说过,白小嘉从来没有主动约过你,但是,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她却偏偏突然主动约你,而且,正是由于你的离开,才给了凶手充分的作案时间,凶手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你认为正常吗?”现在,听了马正光的交代,丁立琪问。
“我也觉得,那天晚上是有些不正常,白小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打错了。”马正光解释说,“而且,她的心情很不好,好像有什么压力,来到黄河宾馆里,我们什么也没做,她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我就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一开始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丁立琪十分满意马正光良好的配合态度,他起身走到马正光跟前,从烟盒里掏出两支烟,一人一支,分别点上,和颜悦色地说:“很奇怪是不是?你现在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了吧?”
“知道了,我当天晚上就知道了。”马正光猛吸一口烟,说,“她丈夫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发现她有了外遇,准备跟她离婚,那天晚饭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她丈夫还动手打了她。她哭着离开了家,给我打了电话,要与我马上见面。”
“就是十一点多钟用手机打的那个电话吗?”丁立琪问。
“是的。”马正光答。
“白小嘉的这个手机为什么平时不开机?”丁立琪又问。
“她在马路上的小店里买的这个充值手机卡,只在与我联系的时候用,除了我,没人知道她这个号码。”马正光说。
“你们见面后,她都说了什么?”丁立琪将烟头按灭,说。
“她说她要离婚,然后跟我结婚。”马正光叹息一声,说。
“跟你结婚?你也是有妻室的男人啊?”丁立琪听到这里,不禁替马正光担起心来。
马正光一口口地吸着烟,心乱如麻,说:“是啊,实际上,我和我的老婆感情很好,如果不是我只身一人来到齐南,根本就不会发生我有外遇的事情。尽管我很喜欢白小嘉,但是,我肯定不会离婚,况且我还有一个两岁多的无比可爱的女儿。”
“那么,你为什么以前不向警方说实话?”丁立琪的脸上再次严峻起来,说。
马正光摊了摊手,无奈地说:“这种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要是我老婆知道了,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马正光滔滔不绝地说着,解开了丁立琪心中的一个个谜团。当然,这只是马正光的一面之词,不能轻信,他让另一名刑警看好马正光,先不要让马正光离开,自己来到1508号房间,了解白小嘉的交代情况。
与马正光正好相反,白小嘉尽管一开始吓得成了一堆烂泥,神不守舍,但是,马正光被带走后,她却渐渐地回过神来,如同冻僵的毒蛇慢慢地苏醒了,态度突然变得蛮横无理,出言不逊,就像一个泼妇在街头上撒野一样,根本不配合,并扬言他们这是侵犯她的个人隐私,要到法院去告他们。不过,白小嘉肯定不会是有着二十几年审讯经验的杜志杰的对手,他们相持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招架不住,缴枪投降了。丁立琪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刚刚讲到她让马正光离婚的事。
“我让马正光离婚,他却不同意。直到第二天早晨,他也没答应我。后来,我知道了那天晚上出了大事,警方还怀疑他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突然出走。这只是一种巧合,如果不是我丈夫打了我,我也不会……”白小嘉说到伤心处,泪水再次顺颊而下。
杜志杰让丁立琪去卫生间取来纸巾,递给白小嘉,然后说:“那么,白小嘉,我问你,你今天为什么再次约马正光到嘉喜茶坊?为什么见了面之后又偷偷地跑到黄河宾馆来?”
“我丈夫又向我提出了离婚的事,而且我已经怀孕了。”白小嘉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泪水,说,“我约马正光到嘉喜茶坊里来,就是要再一次问问他,我应该怎么办?这个孩子应该怎么办?”
“孩子?”杜志杰不由得反问道。
“由于感情破裂,我和我丈夫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夫妻生活了,这个孩子是马正光的。”白小嘉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说,“见了马正光后,我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了,非常暴躁,他担心别人从中听出什么,走漏风声,就让我到黄河宾馆开房,说到这里再谈。我们刚刚进门,你们就……”
马正光与白小嘉的交代完全吻合,在白小嘉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有一张齐南市妇幼保健院的诊断单,诊断结果便是她怀孕了。
马正光出走之谜就这么解开了,说谎之谜也水落石出,他以及白小嘉与东方苏云庭院中的凶杀案没有任何关系,还清白者以清白,这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原来一条重要的线索却到这里戛然而止了,杜志杰和丁立琪相视无语,以苦笑对苦笑,他们无不感觉到,这个离奇的案子越来越走近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