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中国古代方圆设计与现代产品设计

一 中国古代方圆思想观

在中国古代典籍中，有大量阐述“天圆地方”之说，如《庄子·说剑》篇有“上法圆天，以顺三先，下法方地，以顺四时”；《晋书·天文志》有“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之说。中国现存最早的数学和天文学著作《周髀算经》中有“方属地，圆属天，天圆地方”的论述，成为“天圆地方”宇宙学说的代表。古代先哲“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象天法地，感悟自然，在天地观照中逐渐形成了“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念和哲学思想。

孔颖达在《周易正义·系辞上》的解疏中分析了方与圆的思想。他说：“神以知来，是来无方也；知以藏往，是往有常也。物既有常，犹方之有止；数无恒体，犹圆之不穷。故蓍之变通则无穷，神之象也；卦列爻分有定体，知之象也。知可以识前言往行，神可以逆知将来之事，故蓍以圆象神，卦以方象知也。圆者运而不穷者，谓团圆之物运转无穷已，犹阪上走丸也。蓍亦运动不已，故称圆也。言方者止而有分者，方谓处所，既有处所，则是止而有分。且物方者，著地则安。其卦既成，更不移动，亦是止而有分，故卦称方也。”

以上所述，含义丰富，剖析深刻，它对方圆的概念、特性、功能、关系，均作了界定。

所谓圆，乃是指蓍占的旋转运动。它是无穷的、无限的，因而是玄妙神奇的，其突出功能是可以预测未来，《系辞上》中所说的“神以知来”，就是这个意思。当然，这种神，并非虚无缥缈的东西，更非天上的神仙，而是离不开聪慧的人的。《系辞上》云：“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民咸用之谓之神”。如此之神，是与人血肉相关的，是人的智能的最高而集中的表现，因而它虽然具有深广远大、玄妙神秘、变幻莫测的特点，但却是可亲的，具有普适性的。所以，《系辞上》一方面指出“阴阳不测之谓神”，另一方面则指出“民咸用之谓之神”，这就从玄秘性和普适性两个角度全面而完整地论析了神的内涵与外延。

所谓方，乃是指卦的安定静止。它是有常的、有限的，因而是智慧的结晶，其显著的功能是记述以往，《系辞上》中所说的“知以藏往”，就是这个意思。韩康伯《周易注·系辞上》云：“明蓍、卦之用同神知也。蓍定数于始，于卦为来；卦成象于终，于蓍为往。往来之用相成，犹神知也。”这就从两个方面说明了神和知的作用。

所谓圆者至方，也就是大圆至方，亦方亦圆。它是方圆合一、相互融通的结果，是方圆美的至高境界。

二 方圆思想与中国传统设计

“天圆地方”的审美意识随着儒家文化的浸润，已经深深地影响着中国传统艺术的造型和造型内涵。人们通过对方形和圆形的掌握，将方圆观不但体现在中国原始社会的彩陶纹样和器物造型中，还体现在历代的器物造型、建筑造型和纹样装饰中，并贯穿于整个中国社会的意识形态之中。

礼器中要数玉琮最能体现“天方地圆”观念。玉琮为圆筒形，而外呈方形，是祭地的玉器。《周礼》注：“琮之言宗也，八方所宗故，外八方象地之形，中虚圆，以应无穷，象地之德，故以祭地。”

秦代的铜钱，选择了最为简洁的里方外圆之图形，赋予了最完善的使用功能与最广博的教化功能。穿孔的钱更利于携带与计数，而方形的孔与圆形的钱又可同时更多容纳与图形有关的其他社会文化观念，“钱心方正，财神公明”这类的联语可以从更广的文化观念上寄托着人们的希望，造就着人们的品格。

在日常用具的设计中，我们也会发现不少基于方圆设计思想的产品。如中国人就餐时须臾不离的筷子，老百姓生产生活最常用的箩筐、簸箕之类用具，大抵做成一头圆一头方的形状，都是最常见的例子。可见，方圆思想已经完全融入百姓生活。

三 方圆论与现代产品设计

方是平直严正之形，由水平和垂直线构成，适合表达人工的建造秩序感和逻辑统治力量。圆乃灵活变通之态，由曲线运动构成，其整体给人以优美、匀称、平和、柔润、不偏激、无棱角、流动飘逸的感觉。方与圆的结合，在形态对比中融合，形成一种看似简单却有深意蕴含并持久的造型。方圆造型是一种简约化的审美追求，当造型简化时，是把丰富的意义和多样化的形式组织在一个统一的结构中。这种简洁的形式感及富有对比的韵律感与现代设计的理念不谋而合。因此，在现代产品设计中，方圆论的传统思维有广泛的应用。

方与圆的简约化造型，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追求。现代社会的快速发展，使人们长期处于一种高压之下，复杂的社会环境促使人们向往简单、自然、传统的生活方式，从而盛行以极简主义为代表的国际主义风格。而方与圆是典型的极简风格的造型，它充满理性，富含哲思，既有“规”的灵动又包含了“矩”的严谨。数码巨头苹果公司就十分钟情于方圆造型，这在其产品中可见一斑。而正是这种方圆结合的简约造型使其迅速抓住年轻人的心，缔造了数码产品史上的一个奇迹。苹果旗下nano系列移动播放器（图2-56）采用方圆的造型，看上去十分简单，有一种视觉上的舒适感和亲和力，同时也兼具了时尚感。

被“果粉”戏称为“向日葵”的一体式个人电脑（图2-57），一改传统电脑单一的、乏味的方形形象，而采用半球形的主机与方形显示屏对比，既有差异又不至于唐突，也延续了产品亲和与时尚的特点。

专为苹果手机设计的音响设备由两个圆形的喇叭与iphone的方形形象合成一个富有对比而简约的形式，而新材料的使用，使得设计并没有因为古老的设计理念而使造型过时，而是更具科技感和都市感（图2-58）。

方形卷筒卫生纸（图2-59）设计巧妙之处在于将常见的圆形的卫生卷纸改为方形，使原本顺畅、灵活的卷纸变得有了些不便的阻力。

方与圆的造型蕴含着人生的哲理，使产品（图2-60）呈现一种古典的精美和东方的禅韵。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不仅有代表中国人人格取向的“外圆内方”（外表温和，内心坚持）之说，更有“天人之际，方圆之间”的传统中国士人的生命观。方与圆已不仅仅是单纯的几何意义，它包蕴着东方文化的哲学精神和独特的空间意识。在中国现代设计活动中，方与圆的空间语意仍被频繁使用。事实上，这种对方圆空间的偏好，是中华民族在几千年的历史文化沉淀中形成的独特的审美习惯和精神愿望。

我们知道，代表生命初始的卵是圆形的，万物依之生存的太阳是圆形的，因此圆代表了完满、协和和一切美好。唐代张志和在《空洞歌》中就说道：“无自而然，自然之原。无造而化，造化之端。廓然悫然，其形团圞。”而方形在五行中属土形，这种形状，地气平和，有着平稳渐进的灵动力。佛教也认为方形具有凝聚和增强的作用。正是由于人们对方与圆的直观、感性的认识，方与圆在我国的传统造型艺术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周平在《中国器物的造型设计》一文中就将中国造型史上三次变革的语言归结为：第一次是圆，语言是泥土；第二次为方，语言是金属；第三次既方又圆，语言是瓷土，彩陶罐、青铜鼎和宋梅瓶是三次变革的典型代表。由此看出，在长期的文化历史沉淀和实践中，人们已赋予了方与圆内在精神象征和外在审美准则：圆的完满、协和；方的宁静、沉稳。这说明方与圆在包装设计尤其是在传统包装造型、结构形态表达上仍扮演着重要角色。特别是包装在剥离了表面的装饰之后，也唯有圆和方的空间形态会散发着传统气息，才能充满“天人合一”的自然美和宁静的东方禅味。

方与圆的造型不仅是设计形式上的需要，也是功能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