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打量着她, 几乎引起对方的不安-7
索斯海事医院的急救室里，刚刚结束了一个外伤危重患者的手术，他是被海警队送来的。发现他时，他乘坐的名为新瑞爱号的三栖运载器漂浮在索斯海沟附近的海面上，向上空升起一缕求救的黄烟。后来知道，新瑞爱号是在实验中突遇海底火山喷发所引起的激流时遇险的，幸亏上浮得及时，才避免了最致命的结果。
伤者的名字叫休门，是来自亦卢的一名独立研究员，他的头部受了重伤，颅骨多处骨折。手术由医院刚刚引进的六臂手术机器人进行，休门后来隐约记得与它在手术中进行了对话，但是内容却想不起来了。
手术之后，休门时而昏迷时而苏醒，这种状态持续了数日。医生要给他使用新药帕森芙凌，被他拒绝了，他担心会因此产生药物依赖性，即使医生再三表示并无这样的先例。
幸运的是，休门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转，在伤情稳定之后，他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他问医生为什么没有按照常规给他使用帕森芙凌，医生说是他自己不同意。休门这才知道是他的潜意识为他做了主。“我还是第一次尊重一个处于意识不清状态中的人的意见，”医生说，“因为这个人是你。”
一辆黑色汽车开进了索斯海事医院的大门，在住院部大楼门前的停车场停了下来。赛可推开车门下了车，他是一个风险投资家，虽然并非总是一本万利，但其中几笔成功的投资让他在整体上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生性豪爽，好像随时会对别人敞开心扉，实际上，休门是他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也是他的投资对象。
听到休门受伤住院的消息，赛可专程从亦卢来到了索斯。他平时喜欢扯着大嗓门不停地说话，但是这一路上却沉默了很多。与他同行的是休门的研究助手爱耐，风姿绰约，此时同样是一脸的担心。
两个人急匆匆地走进了住院部大楼。他们在前台登记以后，找到了休门所在的病房，与一个从里边走出来的护士擦肩而过，她刚刚给休门打过针，穿着白色的平底鞋，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休门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尽管看上去脸色苍白，但比赛可预想的状态要好得多，谢天谢地，他一路上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赛可在这间病房里第一次见到了佩妮，她的眼睛里混合着妩媚和忧伤。她带了一些索斯果来，说是在她自己家的院子里种的。赛可吃了几个，感到有些苦涩，要是再晚摘几天，口感应该会更圆润一些。佩妮解释说，这个时候摘下来是无奈之举，因为担心持续的高温会对它们造成损伤。
休门的身体康复得很快，他比预想的时间更早就出院了。时间对事物的自在性会改变一切，刚刚过去的危机如此，与佩妮的交往又会怎样呢？他一个人回到了亦卢，不知道这次与她的分手会演变为怎样的结果，他甚至无法确认自己在期待什么。时间在混沌当中给了他一个惊喜，也让他确认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他收到了佩 131妮的来信，她以这种经典的方式向他表达郑重的心意。信封里包裹着索斯的气息，秀美的笔迹如见其人，她在信中说，她会在这个周末来亦卢见他。
“不必来接我，”信中说，“我原来的室友会来的。接下来有足够的时间留给我们。亦兰花的开花线正在北移，周末正好到亦卢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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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妮没有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又回到了亦卢大学。她再一次走在了母校的校园里，走在爱之坞弯弯的鹅卵石小径上。她曾经在这里走过许多次，这一次的感觉却不同。一边是枝条拂动的柳树，另一边是清澈见底的溪流，水面倒映着石板桥的影子，几只长着褐色羽毛的水鸭经过，泛起涟漪，让桥的影子荡漾了起来。
小径的尽头是文娱中心的二层小楼，掩映在绿荫之中，溪流在它的正门前汇聚成半圆形的池塘，池塘里立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木牌子，上面写着不要踏入。谁会没事踏入水池里？她记得曾经有一个记不清容貌的陌生人对她这样说过，她当时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她说这句话。
她现在坐在了同一张长椅上。渐渐地，天色阴沉了下来，天气预报说今晚将有大雨。离她不远的地方是一小片树林，一串串洁白的亦兰花开满了枝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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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门一走进亦卢大学的校门，就闻到了亦兰花的香气。他喜欢校园的气氛，喜欢红墙灰瓦的教学楼，喜欢阳光照耀下的运动场， 132那里正传来一阵阵的欢声。
当他走到文娱中心门前的时候，看到了小树林里满地雨后的落花，池塘边的长椅上空荡荡的。他一直没有看见佩妮的身影，却看见一个人向他匆匆走来，是在这里当了许多年门房的格斯，头发花白，露出半个镜片的眼镜揣在制服上衣外边的口袋里。
“你是休门吧？”格斯走到他的近前，用沙哑的声音问他。
“是的，”休门感到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你不是也认识我吗？”格斯笑了一下，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了。
“那倒是。”
“我也认识佩妮。”
“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休门不觉一愣。
“她昨天来过这里。”“昨天？你看见她了？”
“是的，”格斯歪着头从口袋里的眼镜后边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她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休门迟疑地把信接了过来。信封上写着，休门先生收，字体舒展秀美，是她的笔迹。他向格斯道了谢，目送格斯离开，随后把信拆开，信封里装着一张印着暗花的信纸，上边只写着短短的几行字。
休门，你好。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索斯。
这次爽约，原因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缘分已尽，今后不必再联系了。
我提前来到这里，只是要遂自己的一个心愿。
感谢我们共同拥有的时光。
佩妮
看到这些文字，休门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昨天来过这里了，并不是为了见他。他看着眼前的二层建筑、池塘和满地的亦兰花，想着她昨天站在同样的地方。
他不知道佩妮所说的他应该知道的原因是什么。他试着给佩妮打电话发信息，但都没有得到回音。她已经在信中说过不必再联系了。
休门失落地随着自己的脚步向学校门口走去，心里感到空荡荡的，经过的教学楼和操场好像从他的眼里消失了。他们之间短暂而甜蜜的交往，在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爱情是不需要理由的，不爱也是如此。也许在索斯迸发出的情感只属于那里，就像索斯果只能生长在索斯那样。萌生的情愫只是旅程中不期而遇的一段插曲，热情像初起的秋风般无影无踪了。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休门想，两个人从无话不谈到形同陌路竟可以如此简单。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能做到这么洒脱。爱情犹如一双温柔的手，在接受它的抚摸时感到特别地温馨，同样，在这双手抽离后，对那份温馨的依赖让人倍感空虚。
在他迈出校门的时候，察觉到了自己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