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望文生义”诠释法初探
——以谶纬和《字说》之五行类文献为例
文字之于中华文明的意义可谓远远超过其他文明古国,中国数千年的文明史全赖汉字以传承,中国传统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全部依仗汉字而为后人所知,甚至中国数千年的“大一统”格局的政治稳定也与“方块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当汉字形成,中国人对其的敬畏程度可谓全世界独一无二:“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注:张双棣:《淮南子校释》(上),841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高诱注曰:“仓颉始视鸟迹之文,造书契,则诈伪萌生。诈伪萌生则去本趋末,弃耕作之业而务锥刀之利。天知其将饿,故为雨粟。鬼恐为书文所劾,故夜哭也。鬼或作兔,兔恐见取毫作笔,害及其躯,故夜哭。”(注:同上书,845页。)此处之“书”当为文字,由于《淮南子》是以黄老道家的作品为主,因此有比较浓重的道家“绝圣弃智”之风,故对于文字的产生认为是“诈伪萌生”,对于国家来说是会造成本末倒置。百姓不务耕种而寻求机巧的严重后果,故上天悲悯而“天雨粟”、人间乱序而“鬼夜哭”。但是撇开学派纷争的角度而言,文字的产生确实对中华文化的发展居功至伟,其价值不亚于西方古希腊神话之所谓“普罗米修斯之火种”。因此,中国的文字有了特定的意义,每一个字都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方块字那么简单,每一个字都被赋予了特定的意义,抑或说是价值的意义。
关于文字的诠释,主流学界以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为圭臬,许叔重所继承(注:许慎之前的班固已在《汉书·艺文志》记载:“古者八岁入小学。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谓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造字之本也。”(《汉书》,1720页)而发扬光大的“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至今仍然是古汉语文字学研究的一贯脉络。这种“六书”诠释法可谓以科学之态度研究文字,对于探寻汉字的起源、发展都有巨大的作用。
但是关于文字诠释学还有另外一系,这一派笔者称之为“望文生义”诠释法,大有“穿凿附会”之风。王安石就是这一派的代表,古人有载:
这段话是一些严守“六书”诠释法的学者嘲笑王安石《字说》之论,以为其“妄自杜撰”,不从文字形成与发展角度出发,而徒从文字本身结构而论,固有“波者水之皮”之类诠释。
表面上看王安石的文字诠释法确属荒诞不经,以至于后来《字说》被禁而不传,今仅存辑本。但是其为何有如此“怪异”之言?以王荆公学问而论,其似乎不当如此。况且王安石“得许慎《说文》古字,妄尝覃思究释其意,冀因自竭,得见崖略”(注:同上书,附录:《进〈字说〉劄子》,163页。)。可见,王安石并非忽略《说文》之价值,甚至可以说《字说》就是在研读《说文》的基础上形成的。因此,王介甫的另类“说文解字”值得好好探究一番。
与王安石“望文生义”相似,两汉之际形成的谶纬对于文字说解也有一番“拆字法”。例如,谶纬类文献《春秋·元命苞》对于水的解释为:“水之为言演也,阴化淖濡,流施潜行也。故其立字,两人交,一以中出者为水。一者数之始,两人譬男女,言阴阳交,物以一起也。”(注:赵在翰辑,钟肇鹏、萧文郁点校:《七纬》(下),413页,北京,中华书局,2012。)《春秋·元命苞》对于“水”字解释是按照隶定后的文字字形玩文字游戏,好用“拆字法”,其认为“水”从字形上看左右各是一“人”字,中间部分为“一”字,而“一”是数字的起点,两个“人”代表男女,即阴阳,所以“水”的意思是阴阳和合,周行不殆的意思。其与王安石“波是水之皮”等论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通过对谶纬和《字说》的比较分析,也可以看出二者之间的渊源。
因为谶纬类文献在汉代以后即遭禁绝,至今也只有辑本,与王安石《字说》相类,故想做整体分析已是不可能之事。而谶纬与王安石解说文字相同之处在于对五行的重视,故本文从二者对于“木火土金水”(注:之所以选择“木火土金水”的五行顺序,是因为这是汉代大儒董仲舒所拟定的五行相生顺序,同时五行相胜也在其中,即董子所谓“比相生而间相胜”。)五行之诠释法入手,分析二者之文字诠释与学说思想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