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外公的病危通知书下了第三次，我知道我必须回家一次了。

David导师很人性，见我论文过了，就放了我，超级大暖男学长John也很仗义地帮我揽下了余下的琐事，让我安心回国照顾家人。

不过我还是没麻烦John太多，毕竟他的伴侣让他的家庭很震惊，甚至有些抗拒。他自己的家事都还没处理完，再托他别的事情也太没眼力见了。

到了上海，出了机场，我刚想打电话给我爸，忽然看见国内航班那里走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他留着的板寸头，背着一个黑白的双肩包，一边打电话，一边四处张望。

......太不争气了，怎么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芸芸！”

我回过神，赶紧把帽子一翻，遮住大半张脸，拉着行李箱，向对面走去。

“到了也不知道打电话。”老爸下车帮我把行李箱装进后备箱，开着车也不忘了数落我。

“刚到。”

老爸瞥了我一眼:“呵，你几年不回家了？”

“是你们当时叫我呆在英国不要回来的！”我拉下帽子，“我完全执行你们给的建议难道还错了吗？”

“你外公上午又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有空还是得要回国看看的，不是叫你永远不回家。”

我扭头，没再搭话。

我心里是有怨的，如果当时没有去英国，现在至少不会和他像陌生人一样互相擦肩而过。

怎么可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呢？

至少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我没办法不在意。

外公的病比我想象中更严重，因为上午的抢救，他还在ICU。

站在门口，我沉思着。

隔天，我去探望了大伯伯和姑妈。

姑妈一见我第一句就是“麟麟（在英国的姐姐）过得还好吗？”

大伯伯翻着朋友圈，告诉我哥哥在日本找到了好工作，待遇很好，还交了女朋友……

失眠了两天，我决定留在上海，哥哥姐姐既然已经移民，那我就做留在上海的根，再走的话......至少把爷爷奶奶和外公都送终之后再说了。

半个月后我回英国拿毕业证书和别的东西时，David说只要我再回英国找他，他会写帮我推荐信，让我去好的诊所。

姐姐很不能理解我为什么非要回国，拿着ISPN，世界哪个国家不能去，怎么就想不开要回中国。

我也挺不理解她的想法，中国现在哪里不好了，国力强盛，发展机遇大，尤其上海近几年发展的尤其好，光张江医学园区的可发展空间就比英国的私人诊所大吧？

哥哥倒是说随我高兴，愿意在国内给长辈搭把手也挺好。

回国后，第一个联系上的旧友是朱朱，只有她还在用以前的手机号。

一听是我，朱玉特别兴奋，开始话唠:“哎呀！某些人不是号称不回国的吗？哈哈哈……”

“两个失踪人口居然都回来了，是不是约好的？你们当初也够厉害，一个一声不吭去了英国，QQ微信手机全不回复，一个怒发冲冠跑去了BJ，手机微信什么全部换了。然后现在一个是爱丁堡的高材生，一个是企业高管，还都回来寒碜我们……”

“十月的班级聚会你必须来！你不来我跑你家抽你去，把你吊在电风扇上抽……”

“还好你怂恿你爸买了套一室户和一套两室，否则你和你爸天天住一起非得吵个天翻地覆不可。啊，一室户什么时候租掉的？......我的天啊，你做包租婆就够开销了啊！”

“你找到工作了吗？哦，你学历在，不用问这个。你有对象没？没对象也再别再追大叔了啊，好马不吃回头草，有点志气听到没！”

朱朱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了很久，我知道她是真的想我了。

她还说了很多，比如她的大猫男友，比如章章的阔太生活，比如天天的蛋糕店又扩大了门面，比如老王沉浸于纸醉金迷……

我不知道原来就这些年中，大家都已经变了那么多。我们班高中关系都还不错，所以每年都会从各地专门到上海来见一次老同学，这是毕业时刘老师的建议。

朱朱很怀念最开始两年的纯粹，因为后来有的人总会把工作带来，或者互相攀比，不再让她觉得见同学是放松的事。

我们聊了一个下午，我同意了去聚会，于是她把我拉进了微信群和QQ群。

我划着QQ群的列表，看着陌生的昵称和熟悉的名字备注，琢磨着他们都会有哪些变化。突然，我翻到了“M（李铭）”，鬼使神差的，我点开了他的详细信息，又是一个带“918”的号码。

风起，滔天的、咆哮的、汹涌的期待冲击着理智的堤岸，细小的水珠被嵌入堤坝，悄无声息地浸透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