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章 真相大白
炼尸派甫一离去,两场子弟瞬间围成一圈,爆发出热烈欢呼。师兄们满心欢喜地拽住人杰,兴奋地将他高高抛起,而后稳稳接住,如此反复多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人杰随着抛接一上一下,脸上哭笑不得,然心底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众人洋溢的喜悦。
其余子弟亦未忘却那些远道驰援的朋友,遂将切好的猪肉,逐一分予五鬼帮前来襄助的帮众。此刻,众人仿若拨云见日,终是喜笑颜逐。
田镇尧阔步上前,抬手重重拍了拍赵大胆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老赵啊!你可生了个了不起的儿子!有人杰在,覆灭那问天盟,不过反掌之间。你意下如何?”
“我怎么想?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报仇!”赵大胆言至此处,脸色陡然阴沉,望向问天盟方向,眼中满是恨意,咬牙切齿道:“今日且让我儿与众位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定要上门和那群狗东西算总账!”
“好!就等你这句话!我来召集帮众。今日老子亲自下战帖,就约定明日巳时,在城外十里坡决战,且将此事昭告四方,让湘城上下都知晓。”
赵大胆忽而忆起人杰神眼的副作用,赶忙补充道:“巳时我还有几桩私事需处理,将决战之时改为申时,你看如何?”
“好,就申时,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嗯?衙门的人怎么来了。”田镇尧修炼出先天五气,肝木之气极为旺盛,眼力超凡,一眼便看穿远处一行人等的装扮。
赵大胆亦随之朝远处望去,口中喃喃低语:“好啊,没想到走之前全赶上了,那就把此间是非做个了断吧。”
言罢,唤来瘦猴,问道:“瘸子还没醒?”
“醒了,午时就醒了。之前我们没时间理他。”瘦猴赶忙回禀。
“现在就把他抬出来。若下不了床,便连床一同搬来。”
“是!”
一众子弟气势汹汹冲进瘸子休息的房舍,一阵霹雳乓啷声响与惊呼声过后,三壮猛地一脚踹去,门框轰然飞散,旋即示意几人抬来一张床,砰的一声抛落在赵大胆脚边。
只见床上躺卧的瘸子已然气若游丝,嘴巴一张一合,仿若在喃喃诉说着什么,却难以发出声响,其衣襟领口与被子之上,皆沾染着斑斑血迹。
一位牵着孩童的妇人紧紧跟在众人身后,一路哭号叫嚷。此刻,她疾步冲到赵大胆跟前,拉着孩子“扑通”一声双双跪地,哭求道:
“赵当家,您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家老胡吧!他活不了几天了!这两天您就让他体面一点,安安心心地去吧,好不好?”
“体面一点?还安安心心?...哈哈哈哈!”赵大胆怒极反笑,一边望向那妇人,一边浑身颤抖着指向瘸子,吼道:“我的屠儿和二十多个弟兄死在这里的时候,他可有想过让大家也体面一点,安安心心走?”
“师傅!”“田老大!赵老大!”
恰在此时,五徒弟左如怀领着四名衙门中人,行至众人面前,身后押解着一名蓬头垢面的囚犯。
田镇尧见状,拱手道:“这不是赵主簿么,幸会幸会。李捕头,许久未见了。”
“田老大,您太客气了!赵老大之事,我等岂敢懈怠?况且此事已闹得满城风雨,上头亦再三叮嘱,定要秉公断案,给众人一个交代。”赵主簿赶忙说道。
此时,赵大胆向对方抱拳道,虎目环视一圈,见所有子弟皆已围拢过来,身手矫健者甚至已翻身跃上屋顶,遂沉声问道:
“赵主簿,对于前些日子那场莫名争斗,以及我那屠儿和场中二十三名弟兄的惨死,官府可有定论?”
赵主簿瞧了瞧身旁带队的李捕头。李捕头一把将那铐着手枷、蓬头垢面之人扯至身前,一脚将其踹倒在地,旋即揪住那人头发,猛地往上一抬...
“山猪!是屠宰场的山猪!”
“那天就是他带头先杀人的!”
“我们还到处找他,以为他失踪了。”
众人当即认出此人,瞬间“哄”的一下议论开来。
“说,你那天为什么率先动手!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指使?”李捕头显然修为不浅,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至在场众人耳中。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皆睁大眼睛,紧盯着地上那人。
“是瘸子...胡瘸子,他先是告知我...说赵当家及其弟子已命不久矣,让我帮...帮他演一场戏。只需先杀一名养殖场的弟兄,挑起事端,事后不仅保我安然无恙,日后还助我...助我成为屠宰场场主。前一晚,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叫我出城躲避两个月后再回来。”
显而易见,山猪饱受折磨,已然濒临崩溃,说话亦是断断续续。然这寥寥数语,却仿若一道晴天霹雳,在众人耳畔轰然炸响。
“山猪,你这畜生!师傅待你不薄,你竟做出这般禽兽行径!”三壮怒目圆睁,猛地冲上前去,拔出杀猪刀,便欲砍下山猪的头颅。
“慢着!”对于这般结果,赵大胆并未感到意外,他强压心头怒火,喝止三壮,旋即扭头,继续向赵主簿问道:
“除了这山猪,当日那伙凶手,可曾寻到?”
“这...”赵主簿心知肯定绕不过这个问题,赔笑道:
“说来惭愧,那帮所谓的江湖义士,身手极为高强,且行踪飘忽不定,衙门连日来苦苦追寻,至今尚未寻得线索...”
“放你娘的狗屁!”三壮猛地一把揪住赵主簿的衣领,整张肥脸几欲贴到对方脸上。他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瞪着,口中唾沫飞溅,喷了赵主簿一脸,吼道:
“明分明就是问天盟那帮狗贼所为!他们当时连脸都未曾蒙住,你们都瞎了不成?!”
赵主簿抬手对李捕头示意无碍,同时一脸无辜地问道:“不知裴场主可曾认出其中某人?”
“老子那天和师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没在现场,如何辨认!”
“其他在场之人,有谁能道出他们中某人的具体身份?或是提供些许证据线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觉那日的“江湖义士”个个面生得很,全然不似本地人。
赵大胆示意三壮松手,而后望向田镇尧。
田镇尧生就一张国字脸,额头宽阔,剑眉星目,嘴唇厚实。一头短寸根根直立,仿若钢针一般,淡淡的络腮胡衬着硬朗的下巴。
他身为先天高手,又执掌湘城第一帮派多年,“横江鬼”这一绰号绝非浪得虚名,乃是他凭借一人一舟血染湘江的惊世壮举,硬生生闯出来的!论声名威望,抑或个人气势,田镇尧皆能令小儿闻之止啼。
只见他此刻上前,抬手为赵主簿整整衣领,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五鬼帮与问天盟的仇怨,湘城上下无人不知。屠儿既是场主,亦是我五鬼帮的堂主。如今他遭不明身份之人围攻,问天盟嫌疑最大,赵主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赵主簿脸上沁出了汗珠。
“秉公办案?说得好!我信你定会给我老田一个满意交代,不然,你对上亦无法交代,赵主簿,你说可是?”言罢,田镇尧重重地拍了拍赵主簿的肩膀。
“是!是!”赵主簿硬着头皮应道:“田老大放心,回头我们一定派人去提审那问天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田镇尧冷笑一声,凑近赵主簿耳畔,低声道:
“有些人,需识时务。一旦押错宝、站错队,保不齐哪天,突然发觉问天盟没了,到时候,跟着一同消失之人,可不会少。”
瞧着赵主簿满头冷汗,田镇尧哈哈一笑,旋即转身,亦拍了拍赵大胆的肩膀,低声道:
“问天盟的事再忍一忍,待到明日!”
言毕,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瘸子,对赵大胆道:
“接下来你还要处理家事,我就带着帮中其他弟兄和衙门的人先走了。”然后看着赵主簿:
“这山猪事发后便失踪了,你说是吗?”
赵主簿岂会瞧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与李捕头目光交汇一瞬,然后在山猪惊恐的哭嚎声中,将其留了下来。他们朝赵大胆拱手一礼,便带另外两名自始至终缄默不语的捕快转身离去。
旁人都走后,缓缓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对着榻上躺卧的瘸子,厉声怒喝:
“瘸子!是个男人,就敢做敢当!刚才山猪说得那些,你可承认?”
那胡瘸子事已至此,竟仍能咧开嘴,扯出一抹诡异的笑。
他无声地笑着,周身止不住地颤抖,涕泗横流。他眼眸如恶狼般死死地瞪着,嘴唇一张一合,也不知说了什么,接着,恰似浑身气力被瞬间抽离,脖子一歪没了动静。
“老胡!”“爹!”
他的妻小在一旁惊恐万分地呼喊着。
三壮上前伸手探了探他的脖颈,然后在旁边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呸!断气了!真他娘的便宜了这老贼!死得倒是轻巧!”
如今看见害死义子和弟兄的主谋在自己眼前死去,赵大胆竟未觉有丝毫快意。他反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悄然模糊了双眼。
接着,堂堂赵当家,竟于全体弟子面前,放声恸哭。两场子弟皆感同身受,一个个也不由自主地拭去眼角泪水。
“呜呜呜!你们都是坏人!”
瘸子那五岁多的儿子疾冲至赵大胆身前,又踢又捶,还一口咬了下去。
“小兔崽子!”
周围几人大怒,便欲上前教训一番,被赵大胆制止。见胡夫人惊慌失措地将小孩抱离,赵大胆对大家说:“不论瘸子做错了什么,家人是无辜的。”
赵大胆亦不顾那孩子能否听得懂,盯着那满脸恨意的孩子说:
“你父亲做错了事,害死了自己弟兄,所以他今天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无论你有多恨我们,希望以后能堂堂正正做人!”
……
有人杰照看,赵大胆吩咐多日未曾归家的众徒弟速速返家,约定明日帮战之前会合。而平铨则继续留下来协助大家寻找销肉渠道。
此时,天空仿若被一层薄纱轻轻笼罩,蒙蒙细雨悄然飘洒而下,如牛毛,似花针,丝丝缕缕地交织在一起。人杰立在檐下,接过身旁弟兄递来的一件蓑衣,缓缓为父亲披上。而后,他微微下蹲,将父亲那略显疲惫的身躯稳稳负于背上。
父亲说,回家前需往禹府一行,与东家商议租金之事。
走在蜿蜒的青石小径上,细雨落在人杰的发梢、肩头,转瞬化作晶莹的水珠滚落。此刻,人杰的心情甚是畅快,恰似这雨中被洗刷一新的天地。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刀法已然更上一层楼。手中的刀柄,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心意相通。若不是为了稳稳环住父亲的膝弯,他当真舍不得松开这对利刃。
这时,人杰耳畔传来父亲的询问之声:
“儿子,你有听清瘸子最后说了什么吗?”
人杰微微顿了顿脚步,思索片刻后说道:“没听见声音,但大概能猜到。”
人杰的耳朵与凡人并无二致,然而当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瘸子身上,故而能清晰地捕捉到对方嘴唇的张合,读懂那无声的言语。
赵大胆似乎对答案满怀期待,紧接着追问道:“他在说什么?”
人杰的目光透过雨幕,望向远方,缓缓吐出四个字:
“成王败寇。”
话语落下,雨声似乎都为之顿了一瞬,随后又愈发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似在为这世间的恩怨奏响一曲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