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多格尔沙洲事件
在志愿舰队的巡洋舰活动期间,波罗的海舰队一直在喀琅施塔得做出航准备,但政出多头的问题依然存在,船厂效率低下的情况也毫无缓解。直到8月中旬,基地才让足够数量的舰只准备就绪,令罗杰斯特文斯基将军可以升起将旗。这一仪式在蔚山海战的当天,也就是14日进行,但即使如此,相关工作仍有不少缺陷:2艘最先进的战列舰和2艘最新的巡洋舰还未做好出海准备,另外一些舰船也或多或少存在问题。为增强巡洋舰队的实力,俄军从德国购买了4艘远洋轮船,虽然这些舰船是商船,但在里堡进行了改装,还加装了作战武器。1另外,他们的20艘驱逐舰只有7艘就位。
在这种情况下,将军仍然打算逗留1个月再起航,并用这段时间在芬兰湾演习。为此,25日,罗杰斯特文斯基将军进行了为期5天的巡航,在他返回之后,供4个月所需的物资和给养开始装运上舰。9月8日,该舰队接受了沙皇的检阅,并在3天后开往雷瓦尔,此时,所有舰只看上去都已可以在指定日期出动。
然而,远东的噩耗也接踵而至,由于俄军在两次海战中连遭失利,局势已经发生了深远的变化。其中,维特捷夫特突向日本海的尝试以灾难告终,令舰队抵达海参崴的愿望化为泡影。换言之,波罗的海舰队在远东活动的基础已荡然无存,而且他们很快就将接到消息,为保卫要塞,旅顺方面已决定从受损舰船上调出武器和乘员。9月第1周结束时,整个行动更是被新的阴影笼罩:辽阳会战让局势江河日下,并让要塞解围的希望化为泡影。因此,俄军将被迫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不仅旅顺方面将很难为波罗的海舰队提供配合,而且要塞本身也很可能将在罗杰斯特文斯基到来之前沦陷。
在这种情况下,各方难免对增援舰队的作用产生了怀疑。9月15日,为重新审视此事,俄军召开了专门会议,会上有人指出,不应再把该舰队定位为一支救援舰队,相反,它应当具备独立行动的能力。这也意味着,鉴于海参崴舰队几乎无法提供援助,该舰队只能依赖自身的资源展开作战,而且如果想赢得胜利,它的实力必须压倒日本海军,因为届时,它在对马海峡的对手将不再是一支偏师,而是日军的一整支舰队,令情况更棘手的是,在当地,日本人还可以充分发挥轻型舰艇的优势。
按照我们得到的说法,此次会议为讨论确定了3个前提:1.旅顺舰队(即第1太平洋舰队)已无力继续活动;2.第2太平洋舰队的实力不及日军;3.俄军无法在中国境内建立新基地,由于难度极大,夺取一处日本岛屿的设想也不切实际。2
根据这些情况,有人认为应当停止派遣增援舰队。按照我们手头的资料,虽然持此观点者不在少数,但有证据显示,罗杰斯特文斯基并没有听取这些谨慎的意见。他坚信日军的实力被普遍高估了,还请求上级命令完成整备的舰只起锚出海。似乎有一段时间,他的意见占据了上风。3但在几经斟酌后,当局依然修改了会议上的决定。因为有情报显示,在2场战斗中损失轻微的日军完全可能在舰队赶到前修复完毕——如果采用原始方案,俄军将处于劣势,罗杰斯特文斯基的设想(即派出一支与敌军实力相当的舰队展开防御作战)更将无从实施。最终,舰队的出发日期被推迟了1个月,此举不只是为了让更多船只完成准备,而且据说也是为了给采购南美的巡洋舰一些回旋时间。4然而,由于具体目标和行动计划仍未敲定,因此舰队的任务依旧是在与第1舰队会合后发动海上攻势,以求与日军展开决战。
以事后诸葛审视此事,至少在推迟出海时,罗杰斯特文斯基还没有放弃对旅顺的希望。甚至有说法称,鉴于黄海海战后日方在港内拿捕“果敢”号这一侵犯中立国地位的事实,他还计划占领芝罘作为基地,以求与第1太平洋舰队协同作战。5另外,针对会合行动,他们也考虑了将其他中立国或日本领土当作前进基地的可行性,但这些设想最终都在舰队启程前被抛弃了。
在长期滞留雷瓦尔期间,甚至罗杰斯特文斯基本人都产生了悲观看法。他曾这样表示:“即便我们完成远航,也只会发现一个事实:旅顺已经陷落,太平洋舰队全军覆灭”6。当时,所有人都已不再对这座要塞的未来抱有幻想,而是将希望寄托在了海参崴。决定推迟出航后,俄方又向斯克鲁伊德洛夫派遣了350名船厂技工,1200名来自波罗的海和黑海的后备水兵也紧随其后。7而且俄国方面相信,虽然海参崴地处北方,但港内水域宽阔、拥有2个入口,以当地为中心,舰队的行动范围(500海里)也足以覆盖釜山至宗谷海峡之间的整个日本列岛,正因如此,当地非常适合攻击日本国土,进而一举结束整个战争。8
以上也是两位主官——远东总督和斯克鲁伊德洛夫将军的看法,而且克拉多中校向我们表示,在奉命从海参崴返回圣彼得堡时,他还接到过一条专门指示,要求他敦促政府接受这一决定。9在作战计划中,这两位主官还要求尽快扩充舰队的实力,并将波罗的海和黑海所有适合作战的雷击舰艇派往新基地,然而,后2项建议并没有获得批准。
最终,罗杰斯特文斯基的出发日期被定在了10月14日,但舰队上下都认为他可能不会率部起航。期间,各种事故层出不穷,大多数舰员也漫不经心,这一切都让舰队上下斗志萎靡。由于在远航开始时,俄军必须穿过一片狭窄水域,期间可能遭遇的危险更成了俄军私下谈论的话题。有谣言宣称,日本特工准备像开战时那样发动突袭,再次给俄军致命打击。这些担忧源自俄国驻香港和上海领事的警告,早在5月底,他们便报告称,日军的鱼雷和水雷军官正携带着装有水雷的货柜前往欧洲。另外,领事们还表示,日方正在购买或租赁快速汽船,这些汽船将安装无线电设施,以便确定俄舰的航线和位置。夏天,更多消息接踵而至,宣称大批日军正在伪装成土耳其人、马来人或杂耍艺人前往欧洲。到9月,香港方面也传来情报,约50名搭乘英国商船的日本人正携带9吨炸药和3个神秘货箱前往德班。
在欧洲,俄国的武官和间谍们同样非常活跃,他们发回的消息显示:日本特派团目前正出没于瑞典南部沿海等地,行踪甚是可疑。为此,俄国警察专门成立了一个监视波罗的海和北海的部门,他们虽然没能找到确凿的证据,但依然在报告中宣称,驻柏林的日本海军武官正在丹麦沿海秘密活动——这自然充当了谣言的催化剂。10于是,虽然上述消息都是捕风捉影,但它们不仅没有在舰队出发前消弭,反而变得愈发有声有色。当10月11日,该舰队驶向最后一个俄国港口——里堡时,全体官兵都在为鱼雷攻击忧心忡忡,为抵御此类袭击,他们还采取了专门的预防措施。11
困扰着俄军的问题还远不止于此。其中,“奥列格”号和“绿宝石”号仍在喀琅施塔得的造船厂;“顿河”号(Don)——从德国购买的最优秀的班轮——被证明毫无战斗价值;出航前夕,“斯摩棱斯克”号和“彼得堡”号刚刚结束了蒙羞之旅,2艘船随后都被编入海军,并被重新命名为“里翁”号和“第聂伯”号(Dnyepr),它们接到命令,一装好煤炭和物资就立刻出发与主力会合;而当10月15日该舰队最终告别里堡时,其麾下包括了下列舰船:
第2太平洋舰队
战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罗杰斯特文斯基中将的旗舰)、“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号、“博罗季诺”号、“鹰”号、“奥斯利亚比亚”号(费尔克萨姆少将的旗舰)、“伟大的西索伊”号、“纳瓦林”号。
一等巡洋舰:“纳西莫夫海军上将”号、“迪米特里·顿斯科伊”号(恩克维斯特少将的旗舰)、“斯维特兰娜”号、“曙光女神”号。
三等巡洋舰:“珍珠”号、“金刚石”号(担任通报舰)。
鱼雷艇驱逐舰:“辉煌”号(Blestyashchi)、“无瑕”号(Bezuprechni)、“朝气”号(Bodri)、“大胆”号(Byedovi)、“迅速”号(Buistri)、“猛烈”号(Buini)、“威武”号(Bravi)、“远见”号(Prozorlivi)。
舰队辅助船只:“堪察加”号(Kamchatka,修理舰)、“阿纳德尔”号(Anaduir,煤炭和补给运输舰)、“朝鲜”号(Koreya,军火船)、“中国”号(Kitai)、“哥尔查科夫公爵”号(Knyaz Gorchakov,辎重船)、“罗斯”号(Rus,远洋拖船)、“流星”号(Meteor,运水船)、“马来亚”号(Malaiya)。
另外,巡洋舰“奥列格”号、“绿宝石”号与“里翁”号、“第聂伯”号以及其他5艘驱逐舰将组成一支独立分队尽早出航,但它们的准备仍然需要1个月才能完成。
从离开里堡时,俄军便在积极防范鱼雷攻击。命令要求探照灯操纵员和轻型火炮炮手坚守岗位,观察哨的人手先后增加了2倍和3倍,夜间,只有一半的炮手获准休息,即使如此,这些人也必须在岗位上就寝。12
然而,在离开大小贝尔特海峡(Belts)之前,俄军最大的威胁是水雷,但另一方面,由于和丹麦政府达成了保证海峡安全的协议,罗杰斯特文斯基唯一采取的预防措施就是将舰队分为4部分,并以此队形继续前进。如果西蒙诺夫中校(此时,他刚从西贡赶回并加入了舰队)的记录可信,俄军确实曾开展过扫雷行动。根据旅顺的经验,他认为有必要派遣扫雷舰艇在舰队前方开道。此时,由于“奥斯利亚比亚”号与1艘驱逐舰相撞,舰队被迫于17日在贝尔特海峡的入口处下锚,罗杰斯特文斯基下令制作扫雷具,但由于缺乏经验和合适的舰只,他们的尝试最终失败。19日早些时候,将军发出了“确信航道已无危险”的信号,随后开始指挥舰队继续前进。20日清晨,舰队在斯卡恩角(Skaw)外海停靠。
为加满煤舱,将军计划在当地停留24小时,并在21日晚间重新出航13,但事态的发展还是偏离了计划。自离开里堡后,将军收到了多份报告,显示有可疑船只在大贝尔特海峡、卡特加特海峡(Cattagat)和北海出没。虽然这些舰船从未露面14,但疑虑开始在将军脑海中萦绕。这些情报显示,在朗厄兰海峡有可疑雷击舰艇出没,不久,与舰队会面的运输船“航标”号也提醒在前一天晚上看到了“4艘雷击舰艇,它们的后桅亮灯,远看很可能被误认成渔船”15。将军对这些报告信以为真,决定不待加煤完毕便起航甩开敌人。作为进一步的预防措施,他还将麾下舰船分成了6个分队,这些分队将拉开间距、鱼贯前进。其中,先导分队于16点出发,包括3艘驱逐舰和配属的母船,接着是另一艘母船带领下的其余4艘驱逐舰16,和先导分队一样,它们也将以12节航速先驶往瑟堡(Cherbourg)加煤,并随后继续向阿尔及尔和苏达湾(Suda Bay)前进。一段时间后,轻型巡洋舰“斯维特兰娜”号、“珍珠”号和“金刚石”号将启程;17点时,恩克维斯特少将则会带领2艘重型巡洋舰——“迪米特里·顿斯科伊”号和“曙光女神”号——护送修理舰“堪察加”号出航。以上4个分队需要保持直接接触,并在战列舰前方25海里处组成一条屏障。为保持间隔,费尔克萨姆将军直到19点30分才率领第2战列舰支队(包括“奥斯利亚比亚”号、“伟大的西索伊”号、“纳瓦林”号和装甲巡洋舰“纳西莫夫海军上将”号)和各运输船起航。最后,22点,总司令会率领第1战列舰支队和1艘运输船出发,并同样和前者保持25海里的距离。
由于夜色昏暗,各舰很难保持接触,虽然众人心惊胆战,但除了“堪察加”号的引擎遭遇了故障外,沿途什么都没有发生。早上,由于发现该舰已经落后,恩克维斯特将军下令降至半速17,但总司令依旧以原航速继续前进,2个战列舰支队于是开始逐渐靠近,到当天中午,随着天色放亮,双方已经进入了彼此的视野,此时其间隔只有6海里左右。
整个白天虽然天气晴朗,但海面依旧有雾,至于先遣分队,则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但“堪察加”号在20点45分突然宣称遭到了鱼雷艇的跟踪。实际上,大约在20点时,该舰发现了1艘疑似驱逐舰的德国轮船,并朝其开火射击。不久,它又发现了瑞典轮船“毕宿五”号(Aldebaran),还两次向其开炮,并相信雷击舰艇包围了自己。按照官方记录,对该舰的无线电报,旗舰并未信以为真,但当“堪察加”号得到回复后再次询问了上级的位置,这让俄国人变得愈发疑惑。他们相信,此举可能是敌军舰艇为了根据电文顺藤摸瓜、找到攻击目标而采取的伎俩,于是没有发出回信18。此时,司令的要求也只是让“堪察加”号远离海岸,大约22点,他又要求前方25海里的恩克维斯特向“堪察加”号靠近。这道命令得到了执行,1小时后,司令再次致电“堪察加”号,询问是否还能看到鱼雷艇——这次,他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接下来的1个小时,费尔克萨姆将军遭遇了赫尔渔船队(Hull fishing fleet),该船队由30—40艘帆船组成,当时正在多格尔沙洲作业。利用探照灯,俄军辨认出了船影,随后,它们开始转向,试图从北面绕过渔船队继续前进,但期间费尔克萨姆并未通报第1战列舰支队。19在凌晨1点前不久,随着“苏沃洛夫”号抵达上述地点,该舰发现有绿色火箭(渔船队“司令”发出的撒网信号)正从前方升起,可与此同时,其他当值军官发现,在正右舷20链外,还有一个“低矮的舰影”正在高速前进。随着探照灯打开,之前的判断似乎得到了确认,罗杰斯特文斯基下令开火,其他舰船纷纷响应。几乎与此同时,旗舰上也有执勤军官传来报告,称在左舷发现了另一艘鱼雷艇:这让左舷的火炮也纷纷开始轰鸣。但此时,舰桥上的军官们已经清楚地发现周围的“敌舰”实际是一支渔船队,为此,罗杰斯特文斯基只能一边下达停火命令,一边指挥舰船转舵规避20。但即使如此,炮击还是持续了8—10分钟。最后,俄军还突然发现,他们将炮火集中在了恩克维斯特的旗舰——“迪米特里·顿斯科伊”号上,更为糟糕的是,该舰还被多次命中。这种情况令俄军极为惊诧,因为在3小时前,该分队曾奉命从先导位置转向后方,以便接近落后的“堪察加”舰。将军立刻严厉重申了停火命令,但在其生效前,恩奎斯特分队的另一艘巡洋舰“曙光女神”号还是被5枚炮弹命中,导致舰上神父后来伤重不治。至于渔船队,则有2人身亡、6人受伤,1艘拖网渔船沉没,另有5艘不同程度受损。
俄军旗舰上的乘员对事件态度不一,有人坚信自己看到了伪装成拖网渔船的鱼雷艇,另一些人甚至宣称看到了对方在暴露后抛弃伪装的景象,而其他人则公开指出,现在他们已铸成大错。但不管情况如何,有两点可以确定:第一,俄军攻击了一支渔船队;第二,他们还误击了自己的先头巡洋舰。尽管如此,报告有鱼雷艇混在拖网渔船中的人士还是振振有词,并让罗杰斯特文斯基相信确实有敌艇在周围出没。根据该判断,罗杰斯特文斯基后来争辩说,此时他们除了前进别无选择,根本无法停下来对受损渔船实施救助。
后来,当巴黎的国际委员会调查整个事件时,英国代表结合有限的证据得出过一个结论,该结论也得到了委员会的接受:自离开斯卡恩角后,俄军显然仍在为鱼雷攻击忧心忡忡,不仅如此,他们还经历了“堪察加”号的误判,而在前方,轻型舰艇和巡洋舰的屏障也出现了缺口,这些都让他们极为担忧。这些失误令恩克维斯特将军的2艘巡洋舰脱离了原有战位,出现在了俄舰的集火区域。这也意味着,舰队最先看到的“舰影”很可能就是“曙光女神”号,由于距离太远,当探照灯开启时,它的身影并未被照亮,反而进入了俄军的视野盲区;与此同时,部分拖网渔船却暴露在了灯光下,这些船只被激动的炮手和其他舰员误认成了雷击舰艇,并因此遭到了炮击。这种解释也可以得到其他证据的支持,因为“曙光女神”号受损的事实被隐瞒了很长时间,直到我方的费利克斯托基地(Felixstowe station)破解了一条无线电报后,这一事实才为外界察觉,同样值得一提的是,该舰并没有人员前往委员会作证,同时,俄国也并未转交它的航行记录。
不过在当时,舆论的态度更为严厉:它发生在一片著名的渔场,舰队本不该在此航行,对缺乏专业知识的公众来说,这俨然是一种无耻暴行。考虑到俄国志愿舰队巡洋舰的风波才刚刚平息,这次事件自然而然又激起了另一轮公愤。另外,俄国人不仅不提供救助,反而扬长而去的事实,更将舆论推向了极为危险的境地。英国政府立刻采取措施,要求肇事舰队给出满意答复,否则不得离开欧洲水域。
面对相关任务,我国海军的部署远谈不上有利。当时,本土舰队停泊在克罗默蒂,海峡舰队在直布罗陀,地中海舰队的主力位于威尼斯,并且正准备开赴波拉(Pola)。在24日获悉局势后,本土舰队就接到警报,要求做好前往福斯湾的准备,海峡舰队将扼守住直布罗陀,威尼斯的(地中海)舰队司令将准备派遣6艘战列舰和1艘装甲巡洋舰与之会合。另外,还有1支巡洋舰队也在接到警报后奉命前往施尔尼斯就位。此时,外界获悉,费尔克萨姆支队已在布莱顿外海加煤后驶入海峡,期间并未向陆上发出通知。同时,由于担心会在浓雾中遇险,罗杰斯特文斯基也未按计划在布雷斯特(Brest)加煤,而是决定前往比哥(Vigo)。至于轻型舰艇,则在瑟堡加满煤舱后继续前进。到25日,整个俄军舰队已将海峡甩在身后。
当天,所有英国指挥官都接到了行动命令,其中,6艘战列舰和“酒神祭司”号(HMS Bacchante)奉命立刻从威尼斯出发前往直布罗陀,地中海舰队司令将率领旗舰和另1艘战列舰紧随其后,如果局势需要,还有2艘战列舰也会奉命启程,本土舰队则奉命开赴福斯。在直布罗陀,基地也做好了为6艘战列舰、2艘装甲巡洋舰和18艘驱逐舰加煤的准备。当天晚上传来了罗杰斯特文斯基率部驶入比哥的消息,外界还得知,由于引擎故障,俄军轻型巡洋舰支队只好前往阿劳萨湾稍作停留,其他舰船依旧全无音讯,不过,人们猜测,它们肯定会去加入总司令的舰队。
次日,随着正式警告的发布,我国与俄国的关系骤然恶化,法国和德国的态度还不太明朗——虽然它们要维护自身的立场,但据信不会在此时制造事端。另外,我军驻直布罗陀的舰队司令已奉命要求俄军正式道歉,如果事件得不到妥善解决,他还将在必要时强制扣押俄舰;同时,他还被特意告知,由于有来自地中海的增援,形势将对他极其有利,并可以令俄军不失体面地进行退让。同一天,本土舰队开赴波特兰(Portland)——此时,3个轻型舰艇分队已集结于此;另外,地中海舰队的其余部分正依照指示开赴马耳他,期间,他们特地被叮嘱要提防志愿舰队的辅助巡洋舰——后者正奉命离开黑海,前去与波罗的海舰队会合。
28日,俄国外交部提议设立一个国际调查法庭,这令局势略有缓和,但我方仍计划派遣1艘巡洋舰在比哥继续监视,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丹吉尔(Tangier)——此时,俄军第1驱逐舰支队已来到此处。次日,随着俄国政府原则上接受了我国的条件,局势继续缓和,在这种情况下,我军也撤回了主动示威的舰队。这一天,去向不明的俄军分队都抵达了丹吉尔,不过,我军依然监视着该港和比哥。
30日,关于拘押舰队以便调查一事,俄方已表示同意,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只是同意让该舰队停留到调查条款确定后为止。此时,罗杰斯特文斯基仍在比哥等待西班牙当局的加煤许可令。正是在此时,俄罗斯政府与其建立了联系,并通知他派遣部分军官回国作证。这些军官以克拉多海军中校为首——他是罗杰斯特文斯基麾下的副参谋长,其分队中的每艘舰只和“堪察加”号也都各抽调了1名军官,但其中并没有恩克维斯特分队的人员。同时,马德里当局也给出许可,每艘船最多只能添加400吨煤,于是,罗杰斯特文斯基立刻做好准备,以便一旦完成作业就立刻启程。
这种情况令各界产生了误解,所有英国指挥官在30日接到的通报显示,危机似乎并不像预想的那样严重,然而,到31日晚,一切已经很明显,两国外交部都对对方的声明有所误解,为此,有关方面被迫向各位主事将官发出警告:鉴于俄方有大事化小的倾向,局面依旧危险——舰队更不能因此放松警惕。
由于俄国政府已经同意调查,还下令派遣军官回国,罗杰斯特文斯基将军产生了一种轻率的想法:既然英方的条件已经满足,自己现在就有了自由航行的权利。就这样,他在事件正经历着严厉质疑、各方陷入激烈争执时离开了比哥。对英国政府来说,这一举动简直轻蔑至极,还违背了通行的国际守则。一场冲突在所难免。在直布罗陀,英军舰队司令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行动——此时的他拥有11艘战列舰,另外还有2艘近在咫尺。但幸运的是,我国外交部相信其中确实存在误解。另外,此时俄方已下令舰队再停留3天,只是因为命令未能交到舰队手中,其中的要求才没有得到履行。鉴于误会,直布罗陀方面很快得到指示:俄方的行动并不意味着毁约,由于行动可能酿成战争,除非对方明确拒绝补偿损失,否则我方就应按兵不动。
即便如此,在11月1日及之后3天,冲突依旧一触即发。虽然双方都积极试图达成协议,但由于民众群情激奋,双方都很难找到一种既满足英国人的要求,又不挫伤俄国人自尊心的方案。在3日僵局达到顶点时,直布罗陀的巡洋舰报告称,罗杰斯特文斯基分队正在驶向丹吉尔。同时,其麾下的2个轻型舰艇支队都开始东行,似乎打算先集结,然后再进入地中海。对英国人来说,这一情况显然值得重视——他们需要重新部署舰队,以应对新局势。
于是,局势再次紧张起来。抵达丹吉尔后,为了远航需要,俄军司令最后一次调整了舰队的编制。他们组织了2个分舰队,其中一个由费尔克萨姆将军统辖,包括“伟大的西索伊”号、“纳瓦林”号、“斯维特兰娜”号、“珍珠”号和“金刚石”号,它们将向苏达湾行驶,并在与来自黑海的7艘驱逐舰、5艘志愿辅助舰队的船只和5艘运输船会合后南下穿过苏伊士运河。另一支分舰队则包括剩下的所有舰船,它们将在司令本人的带领下朝开普敦前进,俄军之所以如此,据说是因为新战列舰的吃水太深,无法在运河正常通过。
对这一情况,我国的海军部一无所知,但费尔克萨姆将军的动向让他们相信:最糟糕的局面很有可能出现——为此,重新部署舰队是必要的。4日,他们指示直布罗陀的英军舰队司令,如果其他俄舰开入海峡,他们将不必进行跟踪,相反,他应当派遣2艘战列舰前往马耳他,另外4艘将秘密增援波特兰的本土舰队。然而,到晚上,我国驻圣彼得堡公使传来报告:我方已接受了协议的草案。随着正式协议在次日(即5日)签署,罗杰斯特文斯基开始率部驶向大西洋。至于英军舰队司令,则没有采取行动,但另一方面,鉴于没有新命令传来,他还是在次日发出电报,询问局势发生了哪些新变化。为此,上级表示,目前危机已经结束,但他仍需要在后续指示传来前原地待命。危机真正化解则要等到4天之后,而到11日,各舰队司令才得知事态已经解决,并奉命率舰向原有岗位驶去。
事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虽然它持续时间很长,并险些因误判而酿成灾难,但最终还是妥善地得到了化解。直到今天,它依旧充当着一个案例,表明在现代环境下,海上战争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容易受到来自中立国的、不可预见的复杂局势的影响。同时,随着鱼雷投入战场,夜战的意义也愈发重大,这种作战模式要求舰队严密戒备、当机立断,但也会增加误击非交战船只的概率。由于雷击舰只的动作敏捷,而在夜色和浓雾中,舰队又是如此脆弱,这注定了后者在遭遇可疑情况时不会多加思索。
既然如此,该如何面对这样一支不计行事后果的舰队?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认识到鱼雷已成为国际关系中的新危险因素,同时,政府也需要保持冷静,以防这些不可避免的意外酿成不必要的冲突。幸运的是,在这次事件中,海军的专业意见从一开始就主导了局势,并最终以一种陆上决策者无法做到的方式,大胆而妥善地解决了纠纷。这次事件也为海军将领处理类似事件提供了样板:他们需要用理解的态度审视它,并等待肇事方做出解释。
注释
1.即“顿河”号、“捷列克”号、“乌拉尔”号和“库班”号,其详情可参见本书第一章的注释部分。
2.参见《海军文集》1913年4月号中斯米尔诺夫的叙述。
3.这一说法来自克拉多海军中校——当时他可能已经加入了罗杰斯特文斯基的司令部,并成为其麾下一名参谋军官。为了解作战计划,罗杰斯特文斯基之前曾请求斯克鲁伊德洛夫派遣一名亲信,以便阐述其中的思路,为此,克拉多立刻奉命从海参崴返回,并登上了罗杰斯特文斯基的旗舰。按照中校本人的说法,他登上旗舰是9月15日,此时会议刚刚召开完毕(参见《日俄战争中的俄国海军》第271页)。
4.克拉多海军中校宣称,俄军已经为这些巡洋舰选定了乘员,同时,涅博加托夫将军将奉命出任该分队的指挥官。但目前,我们还没有得到进一步的证据。另外,俄军之所以会决定将起航时间推后1个月,可能也与日军第一次总攻的失败有关。但按照别克列米舍夫的说法,这一决定源自沙皇在检阅后亲自做出的批示,即舰队必须等待“鹰”号和“奥列格”号整备完毕(参见别克列米舍夫第3次演讲的发言稿)。
5.这种说法只在西蒙诺夫(Semenov)的《代价》(Rasplata)一书第452页提到;不过,这种说法也得到了斯米尔诺夫第3份报告的间接证实。
6.出自别克列米舍夫第3次演讲的发言稿。
7.参见我国驻俄海军武官的报告,发自1904年9月29日。
8.参见克拉多著《日俄战争中的俄国海军》一书第58页。
9.参见克拉多著《日俄战争中的俄国海军》一书第285页。
10.参见《俄军案件的附带文件》(Documents annexed to the Russian case)第3—12页。
11.参见《多格尔沙洲事件委员会调查纪要(Commission Proceedings)》第243页。
12.参见《多格尔沙洲事件委员会调查纪要》第249页和第251页。
13.参见《多格尔沙洲事件委员会调查纪要》第283页。
14.参见《多格尔沙洲事件委员会调查纪要》第44页。
15.参见《多格尔沙洲事件委员会调查纪要》第269页。
16.期间,第8艘驱逐舰已因引擎故障返航回国。
17.参见《多格尔沙洲事件委员会调查纪要》第328页。
18.参见西蒙诺夫《代价》一书第286页。
19.参见《多格尔沙洲事件委员会调查纪要》第340页。
20.罗杰斯特文斯基麾下的克拉多海军中校表示,此举是因为他们相信舰队正前方的一艘拖网渔船可能在布放水雷——毕竟日军曾在8月10日采取过类似的行动。
9月时,停泊在雷瓦尔锚地的3艘“苏沃洛夫”级战列舰
在“苏沃洛夫公爵”号上视察的尼古拉二世
停泊在雷瓦尔内港的俄军驱逐舰
在雷瓦尔港外列队的第2太平洋舰队
沙皇检阅“纳西莫夫海军上将”号时的景象
第2太平洋舰队驶出雷瓦尔港
跟随罗杰斯特文斯基出航的还有大量的辅助船只,照片中展示的是“阿纳德尔”号,该船建造于英国,1904年被一位法国航运商人转售给俄国海军。1904年夏天,该船接受了大规模改装,成为一艘有武装的综合补给舰。该船在对马海战中生还,俄国内战后被苏俄政府接收,改名为“十二月党人”号,1942年11月,该船在运送盟国援苏物资期间在北极海域被德军轰炸机炸沉
为弥补舰队内巡洋舰的不足,俄军还采购了一批商用邮轮,并将其改装成了辅助巡洋舰。照片中展示的是“乌拉尔”号,该船原为北德意志-劳埃德公司的“施普雷”号(Spree),最高航速可以达到22节
返回霍尔(Hull)的渔船船队,岸上有不少前来围观的当地民众
“多格尔沙洲事件”幸存者的合影,照片中可以看到俄军炮弹的弹孔
“多格尔沙洲事件”听证会上的场景:俄方代表正在接受调查人员的质询
“多格尔沙洲事件”发生地点示意图
随舰队出发的拖船“罗斯”号,该船也是当时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远洋拖船之一,最初由德国建造,后来被俄国北方航运公司出面收购,并以每月16000卢布的价格租借给海军
武装运输船“航标”号,该船曾在第2太平洋舰队航行途中前来通报情况,后来长期在北极海域服役
修理船“堪察加”号——在1904年时,该船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为大型舰只提供海上修理的专业船只之一,也是“多格尔沙洲事件”的罪魁祸首
反映“多格尔沙洲事件”的绘画
“多格尔沙洲事件”后停泊于比哥港的俄军舰队,照片中可见到数艘“博罗季诺”级战列舰
即将随行的另一艘辅助巡洋舰是“捷列克”号,该船最大航速为19节,原为德国邮轮“哥伦比亚”号。在美西战争中,该船曾被西班牙收购并改为辅助巡洋舰,后在日俄战争期间重操旧业,该船后来在对马海战中幸存,但在返回欧洲后不久即被再度出售
运输船“朝鲜”号也在随罗杰斯特文斯基出发的辅助船中,该船隶属于俄国东亚航运公司,在航行期间负责装载弹药,但并未悬挂海军旗。1910年,该船在北大西洋失事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