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首次总攻203高地(9月19日—23日)始末
在日俄战争的战场上,这些事件自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事实上,对双方来说,波罗的海舰队的行动都成了一项关系重大的因素,对日军来说,情况更是如此。
由于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无论在海上战场,还是在旅顺和满洲,日军的计划都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这既令他们忧心忡忡,也让他们感到进退两难。诚然,通过精心筹备,在辽阳上演的大会战曾给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从战略层面解决问题的机会,不仅如此,他们还把敌人逐出了其选定的集结地,并获得了一个位于战区中心的有利位置——通过在当地集结兵力,他们既能守住朝鲜,还能掩护对旅顺的围攻。但这带来的影响也仅限于此:长达1周的鏖战已经令陆军精疲力竭,无法乘胜追击。此时,他们只能坐视俄军退到北面几英里外的新阵地上。在那里,俄军将逐渐恢复元气,并从容不迫地全速准备发起下一轮反击。
对日本人来说,俄军的反击注定不可避免。此时,由于占领了辽阳,日军也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只要他们控制着辽阳,就可以守住整个战争的核心目标,并继续围攻敌人的海军基地;而在俄军方面,如果他们想赢得战争,就必须攻破日本人的防线。
换言之,单从地面战场考虑,此时的日军大可以有恃无恐——虽说他们的攻势陷入了停滞,但整体环境非常有利。按照一条众所公认的军事原则:当其他条件相同时,在战略上保持攻势、在战术上采取守势的一方将拥有最多的优势。这也恰恰是日军当时的情况:一方面,他们因为在战略上采取攻势而斗志昂扬,同时,他们又在逼迫敌人发动进攻。不过,还有一种因素——波罗的海舰队的存在——正影响着战争的天平。面对阴晦的前景,日本人必须争分夺秒。
此时,有一件事已毋庸讳言:俄军发动进攻只是时间问题。因此,前线每一周的平静都意味着:虽然俄军的集结曾被打断,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兵力又重新开始增强,而日军根本无力阻碍。事实上,在依靠来自本土的增援恢复元气、重组补给线之前,他们无法继续推进。此时,日军只能先努力站住脚跟,并设法在敌军大举反扑前积攒足够的兵力,以求抵挡攻势。
按照日军原有的作战计划,为保障局势万无一失,在这个阶段,全国的军事资源都将倾注到大山元帅麾下,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问题来自第3军,按照原计划,该军早该被调往满洲前线,但危机爆发时,这支部队却在关东半岛无法抽身。该军进攻旅顺要塞的失败不仅超出日方的意料,还带来了一个新问题:如果战事想要继续推进,该军必须被重组为一支围攻军团,但其所需的攻城装备及后勤支援目前还没有到位。雪上加霜的是,在上次总攻失败后,他们的损失完全超过了北方各军,并且被迫吸纳预备队,这些预备队原本都是用于巩固满洲局势的。
这也是一个独特的案例,它表明在这种类型的战争中,如果一国的海军和陆军都被束住手脚,无法为实现既定目标自由行动,届时,该国的处境将异常棘手。对日军来说,情况尤其如此——各个战线对增援的呼声可谓此起彼伏。在满洲方向,由于大军需要迎战敌军主力,他们必须往那里调兵遣将——这也是军事常识的基本要求。但日军还需要增援关东半岛,因为当地的战局与海上战场密切相关,并影响着大军集结的安全。另外,波罗的海舰队的存在也给日本陆军的正常部署带来了不利影响。
日军的当务之急本不该是重新进攻旅顺,相反,他们完全可以只部署一支封锁部队,并把真正的重点放在北面。但现在,随着罗杰斯特文斯基在波罗的海升起战旗,局势发生了变化。日本人变得愈发不安,由于俄军还会从海上反扑,为了让东乡有时间恢复元气,他们不仅要设法消灭旅顺舰队,而且需要快马加鞭。
很明显,从此时开始,相关问题便引来了海军军令部和总司令的担心。不仅如此,日军舰船都需要入坞接受全面修理。如前所述,在黄海海战中,日军旗舰有2门12英寸主炮完全损毁1,“朝日”号也是如此,另外,“敷岛”号同样损失了1门主炮,受损的副炮同样数量庞大。在下次危机降临前,日军急需将上述损伤修理完毕。
由于战列舰队的战斗力损失了三分之一,而且还有3艘巡洋舰和若干轻型舰艇暂时无法作战,东乡将军预感到:由于伤兵满营,他的舰队很难经受住下一次考验。当时日军大本营的想法是,舰队必须尽快开始维修,同时,他们还在8月10日批准了上村将军率领舰队入坞的申请。但因为东乡的反对,他们后来又只能收回成命。日军在月底首次进攻旅顺失败后,大本营再次提出了相同的建议——这回东乡做了让步,在他的首肯下,上村可以一次从海峡派遣2艘军舰前往佐世保,但从旅顺抽调舰只回国的提议却遭到了驳回。在回信的最后,东乡这样写道:“由于局势使然,所有舰艇都必须尽力坚守岗位,直到旅顺陷落的那一天。”2
事实上,和东京大本营的幕僚们不同,东乡对局势的看法更为悲观。作为一位亲临前线的指挥官,他虽不能确定俄军舰队在上次海战中遭受了怎样的打击,但不可否认,作为海军的掌舵人,他对局势的认识要比其他人更清晰,并没有被冲动所左右。此外,由于一直和陆军保持着密切联系,他能比大本营的上级更清楚地认识到:即使是纯粹的海上战略,其运作也会受到地面战场的影响,并会随着陆军的计划和需要而不断改变。面对种种情况,东乡相信自己在黄海的使命还远没有完成——虽然舰队此前已竭尽全力,但前途依旧充满艰险,只有做好万全准备,他们才能更好地迎接新考验。
东乡之所以做此判断,一方面是他相信,自己只是暂时挡住了旅顺舰队,对方迟早会再次向海参崴突围;另一方面,这种焦虑也源自对友军的忠诚和责任,因为他知道,陆军正承担着一项舰队无力履行的使命,为支援他们,海军必须不遗余力。正因如此,他才会如前所述的那样不顾危险,为支援陆军的总攻派出最优良的舰只,虽然这次总攻最终宣告失败,总部也发来了近乎谴责的警告,但他始终不以为意。同时,对乃木将军和遍体鳞伤的第3军3,他的信任也始终没有动摇,在总攻失败的当天,他致电大本营,表示该军应当得到新锐力量的加强,而且作为“当务之急”,海军陆战重炮队也应当再获得4门12厘米炮和更多弹药。另外,他还向乃木将军通报了战况,并代表舰队发去慰问,同时恳求陆军持续炮击船坞和港口,以阻碍俄军战舰的修复。一周后,即9月3日,根据乃木将军的要求,他向陆地调拨了12门47毫米速射野战炮。不仅如此,他还下令从“扶桑”号(该舰当时依然守卫着大连)上拆卸2门6英寸舰炮,并制造好炮架和炮车。他在9月5日给大本营的电报中解释道:“对旅顺的下次总攻极有可能成功,届时,敌军可能会在老虎尾半岛做最后的抵抗,考虑到目前最有帮助的做法是让陆军获得火力强大的速射炮,因此,我决定派遣‘扶桑’号上的2门6英寸阿姆斯特朗炮上岸,此外,我还打算把一支陆战队交给陆军调遣。”然而,此举再次招来了反对,在给联合舰队参谋长岛村将军的电报中,海军军令部次长伊集院将军表示:在派遣舰炮和野战炮上岸交由陆军调遣之前,舰队应当征询大本营的意见。不过,即便如此,仍没有证据显示东乡将军收回了上述命令。
次日,即9月6日,乃木将军在电报中感谢了海军的援助,另外,这份报告还燃起了海军的希望,他们开始相信,危机将更早得到解决。该消息还表示,俄军在崂嵂嘴新设置了一个装备12厘米火炮的炮兵连,该连用猛烈火力阻碍了陆军的行动,因此,乃木请求舰队从海上消灭它,一旦该阵地陷入沉默,他便会不等全线总攻开始,率先攻击203高地,即海军眼中打破僵局的关键点。此时,显而易见的是,如果以当地作为观察哨,无论陆军是否占领旅顺,他们都可以引导炮火摧毁俄军舰队。
乃木在电报中表示:“陆军已秘密决定派遣第1师团奇袭203高地。另外,在该区域,一旦龙眼北方堡垒(North Hill of Lungyen)附近的工兵作业完成,我军也将对当地发起攻击,具体时间则定在进攻203高地之时,或是此后一到两天……4虽然在上述攻击发起时,海军的但马支队(Tamba detachment)将从近海实施炮击5,但由于其活动海域非常危险,陆军并不会多做要求。不过,我们仍然相信,如果舰船能抵近提供支援,我军在推进时将得到很多方便。一旦我军夺取该高地,便会在上面部署若干榴弹炮,进而让我方控制内港,将敌军舰队逼入绝境。”6作为回应,东乡命令“平远”号7前往双岛湾增援但马支队,但马舰长也同时接到指示,此举是为了增强其麾下的兵力,以便协助地面行动,如果进展顺利,“平远”舰将奉命归建。
由于地面战局让旅顺舰队有可能再次突围,日本封锁舰队的压力也与日俱增。9月9日发生的一次事件,更让日军对此深信不疑。当天,外界获悉,乌赫托姆斯基亲王已被解除职务,同时,资历不如各位战列舰长的维伦海军上校则被越级提拔,成了旅顺舰队的指挥官:由于指挥的“巴扬”号在27日炮击日军左翼时触雷受损,维伦并没有参与最近的战斗,但他出类拔萃的指挥能力早已被外界公认。在日军看来,这种激进的提拔只有一种解释,正如《日本战史极密版》中的说法:“东乡司令长官认为,既然此人被破格提拔为旅顺舰队司令,这一异常举动很可能表明敌人会出其不意。因此,他特别警告封锁线上的日军战队,必须在未来保持高度警惕。”
相应地,在同一天,作为监视舰队的指挥官——东乡正路少将也在旗舰上向各位舰长解释了当前的局势。这些舰长获悉,除非有其他任务,“在漂泊或临时停泊时,他们要尽可能地刮除水草和藤壶,另外,鉴于陆军已经准备好从背后攻击旅顺,当地的陷落指日可待,所有人员都必须努力完成使命”。另外,每到晚上,他都将派遣3艘舰载汽艇前往港湾入口布设新的雷场,同时,他们还会在当天晚上采用一种新伎俩——放出1艘中式帆船,引诱俄军实施炮击。不过,俄军早已有所警惕:虽然日军放出了帆船,但只有舰载汽艇遭到了炮击,不过后者平安无事。
如果我们还记得9月11日也是波罗的海舰队从喀琅施塔得启程前往雷瓦尔的日子,就不难体会到旅顺港外日军的紧张心态。虽然我们不清楚他们是在何时得知这支迟来的敌方援军已经出动,但此时此刻,东乡已经为新的战斗做好了准备。他对舰队的布置与之前大体相同,唯一的例外是第1战队(即战斗舰队)将不会在里长山列岛待命。在8月10日的战斗之后,该部曾返回当地进行紧急维修和整备,但随着俄军再度出海的虚假警报在16日传来,该部便立刻拔锚起航,开始在圆岛以南10海里处长期驻守。白天,该战队将在海上漂泊,加煤和补给也完全在海上进行,一到夜间,他们就将退往成山角外海的阵地。9月中旬,东乡还从上村麾下召来了“磐手”号和“常磐”号,令自身实力明显增强,作为替换,“八云”号被调到了竹敷基地。8
在出羽将军的指挥下,第3战队将在老铁山外海占据阵位协助封锁。另外,他们还需要掩护2支分遣队:其中一支正在双岛湾拦截偷越封锁船;另一支则已前往辽河为陆军开辟补给线。9在“磐手”号抵达后,出羽便把将旗搬迁到了该舰上,同时,“千岁”号和“龙田”号也刚刚从佐世保返回。另外,出羽麾下的舰只还包括“高砂”号,“笠置”号则被转交给上村舰队。
9月16日,出羽还接收了全新的三等巡洋舰“音羽”号(Otowa),该舰刚在佐世保完成舾装,也是日本海军战时新增的唯一一艘正规舰只。至于山田将军的第5战队,则继续部署在陆军的左翼,他们守卫的目标不仅有大连新港和旧港的基地,还有第11师团在小平岛内侧、河口村(Ho-kou)的新兵站;但在9月12日,“松岛”号调离了该战队——根据大本营的建议,该舰已奉命前往济物浦,保护对“瓦良格”号巡洋舰的打捞作业。10
夜间,山田将军将在小平岛东湾留下1艘军舰,在第1战队前往夜间警戒区时,他带领麾下其余舰船在圆岛附近巡逻;早上,战队将返回小平岛附近海域。
之前,第6战队的昼间哨位在遇岩西部海域,第一次总攻失败后,东乡正路少将便奉命派遣1艘舰船前往遇岩以东3海里处守夜。该战队的职责是保持封锁、监视敌军,并向舰队司令转送近海值班轻型舰艇发回的所有报告。11
第7战队的麾下配属有一队改装炮舰,如果关东半岛另一端的陆军部队无须支援,他们将由细谷将军直接调遣。当时,细谷的旗舰仍是常驻大连的“扶桑”号,其部下也常被称为“大连湾永久防备队”(the Talien-hwan Permanent Defence Force)。除舰载汽艇和舰载水雷艇外,该防备队还拥有1个雷击舰艇分队,它们平时下辖4—5个艇队,这些艇队都由二等和三等水雷艇组成,任务和执行封锁任务的驱逐队和大型艇队存在区别:其日常工作是守卫已扫清水雷的海域,防区的边界在龙王塘外海的“A哨区”附近,此外,其任务还包括传递消息或是执行各种特殊使命,如补齐封锁线上驱逐队或艇队的缺额之类。
至于直接封锁旅顺的轻型舰艇,则囊括了所有的驱逐舰(共计5个驱逐队)、2个一等水雷艇队和2—3个二等水雷艇队。但由于耗损(尤其是锅炉和船体),这些部队都很难保证4艘舰艇同时出动。9月1日,有2艘驱逐舰奉命前往佐世保修理锅炉。9月3日,在小平岛外海,驱逐舰“速鸟”号(Hayatori)在开赴巡逻区途中触雷沉没,导致17人随舰丧生。事发后,有5枚水雷被闻讯赶到的扫雷艇队发现。这次事件迫使东乡司令改用更复杂的哨戒体系——各驱逐队或艇队每天都必须更换巡逻区,以免类似的不幸再次发生。另外,由于驱逐舰队被严重削弱,原有的编制已不再适用,因此,东乡也下定决心重组这些部队。
不过,此举也超出了他的权限,他致电东京方面,希望获得许可。按照他的说法,其中几个艇队和驱逐队已经只剩下了3艘舰艇,有些甚至只有1艘,另外,由于上述分队都有各自的指挥官,“行动协调一致”的原则也经常受到妨害。鉴于此,他建议裁撤第3和第5驱逐队,并将可以行动的舰只编入第1、第2和第4驱逐队。军令部最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回电中表示,他们正在等待类似的时机,并希望东乡能见机行事,将驱逐舰队暂时合编在一起——这和东乡的目标不谋而合。不过,为执行新部署,并让旅顺前线最优良的水雷艇尽快前去修理,东乡还是要向上村借用兵力,尤其是正在竹敷整备的水雷艇。
在轻型舰艇方面,日军的部署还经历了另一项变化:9月2日,他们用三班制取代了两班制,在一天24小时中,这些舰艇都将分组在3个哨区轮流执勤12。此举意在减轻首次总攻旅顺失败后各个分队的精神负担,去除他们内心萦绕的紧张感;但与此同时,由于连连失利,这些分队也遭到了指挥机关的严厉训诫。一份由海军军令部部长起草、所有轻型舰艇分队司令签收的电报如此写道:“在6月23日、7月1日13和14日以及8月10日的战斗中,我海陆两军都对各驱逐队及艇队的战果抱有极高期望,期间,我军的多次鱼雷攻击收效甚微,对此,我只能深表失望。现在,敌军俨然已成瓮中之鳖,愈发可能突围出海,各驱逐舰和水雷艇上的军官应深感自己责任重大——联合舰队能否在这场持续超过6个月的战斗中得胜,很大程度上将仰赖于此。我衷心期望各位全力以赴,在时机降临时坚定决心,抵近进攻,给敌人以致命打击。”14
倘若一支被寄予厚望的部队遭遇失利,它带来的挫败感必定是强烈的:对自豪的日本鱼雷部队军官来说,这份命令不啻为当头一击。另一方面,由于看到了官兵们的付出,片冈将军的备忘录更有同情心。在训令中,他对此表示同情,同时也指出,要想重新证明自己,鱼雷部队仍需力求上进。他写道:“对军令部长发来的这份电报,我与你们一样倍感遗憾。在8月10日的战斗中,有迹象显示,许多鱼雷都浮上了水面,未能正常潜航。虽然原因尚不清楚,但据信,由于航行距离的设定使然,其下潜阀门都无法正常运转。所以我认为,至少在目前,除非进攻各艇冲入敌军火力网,否则雷击将很难成功。诸位必须充分了解这一情况,同时,我也衷心期望你们将来能取得辉煌战绩。”15
鉴于下一轮总攻的可能后果,东乡司令也起草了新的舰队作战指南。此时,由于俄军从203高地发起的反攻摧毁了一道日军堑壕,乃木被迫将进攻推迟数天,海军于是得到了充裕的时间。该指南最终于9月14日发布,战术思路和原先大体相同,在指挥层面尤其如此。在接近到10000米的阶段,东乡沿用了之前的指令,但此后,他要求各个战队“便宜行事”,同时,舰队也将以2列展开。
其中,右侧是第3战队和第5战队,守卫封锁线的轻型舰艇和大连湾防备队也将分别随这2个战队行动。第1战队则位于左侧,它们有“日进”号、“春日”号和预定值下一班的轻型舰艇分队伴随行动;同一侧还有第6战队,该战队有值第3班的轻型舰艇陪同。
其中,第1战队的目标是敌军战列舰,第3战队则需要对付“巴扬”号和“智慧女神”号,为阻止敌军逃脱,他们必须全程“穷追不舍”。如果敌军保持着队形,日军的战列线也将得到出羽麾下2艘装甲巡洋舰(后者将会构成战斗舰队中的第3个小队)的增强。第6战队则将掩护和引导驱逐舰队伺机进攻。另外,充当预备队的第5战队将见机行事占领有利阵位,并专门负责摧毁受损敌舰,千方百计阻止其返回旅顺。
同时,轻型舰艇部队的任务也有所变化,它们都会携带若干诡雷(这也是日军从上次行动中汲取的经验),并在驶过敌军前方时抛下,这种战术不仅可以扰乱对方阵型,还会严重干扰敌人逃脱。不过,布雷行动只有在战队司令下令后才可以开展,一旦收到信号,轻型舰艇将全速前进,在敌军前方10000—12000米处投下诡雷。如果敌军在夜间出航,轻型舰艇则应在黎明来临前持续发动进攻,同时,大舰需要向南前进,直到抵达指定的警戒线。如果需要,上村舰队也将奉命开赴小黑山岛附近海域。16
几天后,东乡又签署了一道关于火控的指令。指令这样写道:“原则上,第1战队各舰应将最近的敌舰当作开火目标,并以前桅杆作为参照点,尽可能摧毁敌舰的前半部分区域。”——不难发现,这种战术显然是受到了8月10日战斗的启发,当时,正是这些炮弹帮助日军挽回了败局。17
命令下达后次日,东乡还从上村舰队召来了“磐手”号和“常磐”号。这2艘舰只会先途经小黑山岛抵达成山角外海,之后再前往最终目的地——盐大澳,途中,它们还应负责保障联络的通畅。由于上村将军刚把旗舰“出云”号派往佐世保入坞修理,这导致他的兵力捉襟见肘,在这种情况下,东乡做出保证,只要上述2舰抵达,他便会派遣1艘较旧的装甲巡洋舰,即“八云”号或“浅间”号作为替换。同时,上村也得到警告,如果俄军再次出航,且有指示要求他与联合舰队会合,届时他将率部前往“127地点”(即小黑山岛东南27海里处)待命。18
直到4天后的19日,陆军才如约发动了攻击,但一场灾难令海军未能提供支援。18日清晨,奉命支援进攻的“平远”号出航巡逻,但该舰并没有在19日按时露面——飘来的残骸显示该舰已经触雷,其具体下落日方又一时无法查明。于是,陆军只好单独发动总攻,海军则急切地期待着俄国舰队“像老鼠般从洞中逃出来”。
当天和次日,激战在前线此起彼伏,虽然俄军扫雷艇队在港外活动频繁,但港内一片寂静。在日军右翼,为支援友军,失去“平远”号伴随的“济远”和“赤城”号全力炮击了鸠湾北岸的敌人,不过,它们的火力微弱,收效十分有限。
乃木将军的司令部很快意识到了问题,他们通过海军联络官发去“指示”,其内容反映了当时陆军指挥层的心态。其中写道:“虽然在协助陆军一事上,贵部需要尽力而为,但如果天气恶劣或是海域存有险情,贵部也可不必勉强,并以确保开火效率为第一要务……而且本人确信,面对诸多艰难险阻,贵部终将排除万难,取得决定性的成果。”
然而,乃木的愿望并没有实现,20日晚间,“扶桑”号发来报告,第9师团已夺取了龙眼北方堡垒和水师营南方堡垒(Temple Redoubts),第1师团也夺取了海鼠山(Namako-yama),但在203高地方向,后者进展甚微。这份电报还表示,战斗依旧在激烈进行。同时,日军还在海猫岛(Reef Island)附近发现4名幸存者,以此查明了“平远”号的下落。
原来,为保持对旅顺的封锁态势,在18日白天,该舰一直在旅顺和蛇岛之间巡弋。巧合的是,前一天晚上俄军驱逐舰“迅速”号(Skori)曾驶出港口,并悄悄在蛇岛附近布设了14枚水雷。由于“平远”号的北上航线刚好经过雷场以西,因此可以推断,击沉该舰的正是这些水雷中的一枚。在脱离锚碇后,这枚水雷径直撞向了该舰中部,令后者在不到5分钟内便沉入了海底。“平远”号的舰员共有196人丧生,其中包括该舰舰长和10名军官。
这场灾难似乎也预示了203高地之战的结局。21、22日,日军仍在不屈不挠地继续推进,甚至一度攻上了山顶,但守军同样异常英勇。另外,为搜寻失事的僚舰、搭救可能的幸存者,“济远”号也必须离开任务海域,这让它无法再为陆军提供支援。结果,一处俄军炮兵阵地从“济远”号的炮火下得到了解脱,并挫败了日军守住立足点的尝试。22日晚间,前线恢复了平静,一份电报也从乃木将军司令部的海军联络官处发来,表示进攻已经失利。
这份电报写道:“由于高地难以夺取,第1师团决定采用常规攻城战术重新实施攻击,但具体时间尚未确定。除了期望派类似舰只拦截偷越封锁船外,陆军对济远支队的撤退并无异议。”
此时的东乡只能接受一个事实:这种痛苦的紧绷局势还注定会持续很久,不仅如此,水雷日渐增长的威胁也困扰着日军,还有越来越多的舰只正亟待修理。为此,一场会议在大连召开,与会者有联合舰队的参谋长岛村将军和大山元帅的参谋长儿玉将军(Kodama)。虽然议程不得而知,但随后几天,岛村都在岸上,直到24日才最终返舰。期间,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会上,上级根据儿玉的建议,又为第3军派遣了1个师团的增援。
当时,日军麾下还有2支预备队,即第7和第8师团——如前所述,当上级同意东乡的作战计划后,他们便驻扎在日本北部扼守着津轻海峡的两端。在计划中,鉴于海参崴舰队可能来袭,东乡并未派遣舰队防守本州北部和北海道近海。于是,这2个师团便接过了守卫上述区域的使命。我们得到的资料显示:“大山元帅致电大本营,请求派遣第8师团增援第3军,以便后者发动第2次总攻击。”19
然而,大山元帅的要求并未获得批准,大本营认为,这个师团不应被派往旅顺,而是应投入到大山自己的麾下。他们之所以拒绝大山的主张,也许是因为手头的情报显示,库罗帕特金将军正准备发动反攻,以求为旅顺解围。
但对东乡将军来说,这一决定是不合时宜的,另外,就在会议召开的同时,新出现的事态也让他需要分心应对。海军中佐一条公爵(Prince Ichijo)从法国发来电报,表示海参崴舰队已经整修完毕,次日,这一情报也得到了驻伦敦武官的证实,后者还报告说,“俄罗斯”号和“雷霆”号已在21日率领3艘鱼雷艇出海。有鉴于此,东乡立刻派遣“八云”号全速驰援,加强虚弱的海峡舰队。
此时,倘若俄军大胆突袭,上村根本无力应对。虽然其旗舰已在完成维修后回归了建制,但瓜生战队的部署极为分散。在蔚山海战后,后者还接过了保护布缆船的工作。当时,这艘船正在架设连接竹敷至冲之岛、冲之岛至角岛以及角岛至见岛(Mishima)的通信电缆。整个工作于9月7日完成,但瓜生战队又在9日接到了新命令:必须把郁陵岛和竹边湾连接起来。2016日完成了新任务后,该船又奉命在竹边湾和本州之间的通信电缆上寻找和修补一处破损。期间,“新高”号始终在为该船护航。一接到命令,它便停止了作业,并开始向上村的主力靠拢。
与此同时,瓜生麾下的另一艘巡洋舰正和铁路维修部队一起工作,监督着釜山——汉城铁路的铺设,第3艘军舰则在冲之岛海域巡逻。在更北方,日军还部署了辅助巡洋舰“香港丸”和“日本丸”,自8月底以来,2舰便被派往当地,拦截穿过津轻海峡和宗谷海峡为海参崴运输违禁品的商船。在拆除了“新贵”号上能带走的火炮和设备后,它们又从9月7日开始以函馆为基地,专心在国后水道(Kunoshiri Channel)和择捉水道(Yetorup Strait)展开警戒。
到28日,由于俄军巡洋舰未曾现身,整个警报被证明是虚惊一场,上级命令布缆船恢复作业,至于“八云”号,则在抵达当天开始入坞接受修理。同时,鉴于近来的损失,日军也意识到:有必要继续向旅顺海域集结兵力。为此,他们不仅从双岛湾召回了“济远”号,还从辽河调来了“爱宕”号(该舰此前一直在当地和“筑紫”号联手行动)。因此,在临时调拨的攻城装备帮助日军解除这个心腹大患之前,舰队将转换作战重心,重新把目光聚焦到繁重的封锁任务上,作为下一章叙述的对象,日军已在相关领域遭遇了很多麻烦。
注释
1.9月10日时,日军发现该舰1门受损的后主炮依然可以使用。
2.参见《日本战史极密版》第1卷第455—456页。
3.在该军麾下,第1师团(配属有第1后备旅团)构成了日军的右翼,其战线始于鸠湾,止于流入旅顺港的河流附近;位于中路进攻正面的是第9师团;与之毗邻的第11师团构成了左翼,其战线一直延伸到塔河湾附近的海岸线一带。
4.龙眼堡垒位于第1师团左翼的远方,在松树山堡垒(Fort Shung-shu)和二龙山堡垒(Fort Erh-lung)共同构成的北突出部正面。
5.但马支队系第7战队(即海防舰战队)的一部分,由三等海防舰“济远”号的舰长但马中佐指挥。除了“济远”号之外,该支队还下辖炮舰“摩耶”号、“鸟海”号和若干艘改装炮舰。为支援上一次总攻击,该支队最初被派往双岛湾,随后,该支队一直在当地执行封锁任务。
6.参见《日本战史极密版》第2卷第344页。
7.“平远”号是一艘排水量2150吨的装甲炮舰,装备有1门10英寸和4门4.7英寸舰炮。
8.根据日军9月18日的“日间命令”,其战斗舰队由如下部分组成:
第1小队,下辖“三笠”号和“富士”号;第2小队,下辖“敷岛”号和“朝日”号;第3小队,下辖“浅间”号和“磐手”号;第4小队,下辖“春日”号和“日进”号。此外,上述舰船还配属有通报舰“龙田”号,至于先前肩负此使命的“八重山”号,已返回国内修理锅炉。
9.第3战队的昼间部署位置在“1251地点”,其坐标为北纬38度30分、东经121度10分,位于老铁山顶峰以南约15海里处。其夜间部署位置被称为“に(Ni)地点”,即1110地点,坐标为北纬37度50分、东经121度50分(相关内容可参见日军8月18日的命令)。根据发布于9月9日的另一道命令,该战队需要在白天停船驻守在指定战位上,同时派遣一艘“哨舰”(watch-ship)面朝北方,并在锅炉中保持可以支持12节航速的气压,其余舰只将就地对锅炉和主机开展检修,如果单项作业超过半小时,其行动需要得到司令的亲自批准。
10.此时,片冈将军亲自带领的“日进”和“春日”号小队虽然名义上仍属于第5战队,但已经按照作战计划配属给了第1战队,而山田将军麾下则还有“桥立”号、“严岛”号、“松岛”号和“镇远”号4艘军舰。至于日军为何派遣强大的“松岛”号去保卫一艘废舰的打捞,我们依旧不清楚原因。显然,日军希望该船顺带肩负起搜集情报的使命。除了协助打捞作业之外,该舰还需要搜罗朝鲜沿岸瞭望哨发来的报告,并将其中的“紧急情报”直接用电报转发给东乡司令和大本营。同时,该舰还得到了向竹敷和上村将军直接发报的许可(这种“许可”也意味着,为避免之前交战时出现大量无意义电报阻塞通信频道的情况,日军已经采取了通信管制措施)。如果有消息显示敌军从旅顺出海,该舰将立刻前往“180地点”,即格列飞群岛(Clifford Islands)西北约25海里处。相关内容可参见《日本战史极密版》第2卷第425页。
11.此时,第6战队共拥有4艘三等巡洋舰,即“明石”号(旗舰)、“须磨”号、“秋津洲”号和“和泉”号。
12.这些哨区包括了位于旅顺东南方的B哨区,以及分别位于老铁山东南和西南的D哨区和E哨区。另外,位于龙王塘外海的A哨区则由大连湾永久防备队看守。由于周边海域遍布交战双方的水雷,“位置X”以西的C哨区此时已被空置;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了E哨区,这主要是受到了老铁山外海汹涌的浪潮影响(相关内容参见我国驻日武官发回的通信)。
13.不清楚这里所指为何,当天似乎没有大事发生。
14.参见日军于8月18日签发的指令,出自《日本战史极密版》第2卷第387页。
15.参见《日本战史极密版》第2卷第413页。
16.参见《日本战史极密版》第2卷第413页。
17.出自日军9月18日的命令。
18.参见《日本战史极密版》第2卷第125页。
19.参见《日本战史极密版》第1卷第239页,相关内容在11月15日的条目下。第8师团原先驻守在本州最北端的津轻海峡南岸,后来经铁路调动到濑户内海沿岸的大阪。10月12日,该师团从当地启程前往大连湾(参见英国皇家海军情报局日志第126页)。后来,该师团似乎有1个联队被留在后方,用于充当乃木将军的预备队(参见英国皇家海军情报局日志第620页)。20.这项任务的时间安排是:(a)在竹边湾附近搜索铺向海参崴的通信电缆,3天;(b)在竹边湾登陆,2天;(c)修复竹边湾以南的通信电缆,2—3天;(d)铺设郁陵岛——竹边湾通信电缆,3—4天。
1904年9月初,停泊在旅顺港内的俄军舰队,其中最右侧的是战列舰“佩列斯维特”号,靠左侧舰身略有倾斜的是“塞瓦斯托波尔”号,该舰触雷的损伤还未完全修复
黄海海战后,被推举为旅顺舰队司令的罗伯特·维伦海军上校。和日军预想的不同,他并未率领舰队积极出动,而是选择了将更多火炮和水兵送往岸上
停泊于济物浦的“松岛”号,该舰在9月被派往当地,保护对“瓦良格”号巡洋舰的打捞作业。在照片拍摄时,当地的一个小学生参观团正在舰上访问
在9月16日加入舰队的巡洋舰“音羽”号,该舰也是日本海军第一艘搭载了本国产水管锅炉的军舰,火力较其他防护巡洋舰略弱。由于建造匆忙,且没有进行充分的试运行测试,该舰最初面临着各种故障的困扰
工作船“山东丸”(左)正在打捞“瓦良格”号,后来,“瓦良格”号以“宗谷”号的身份加入了日本海军
日军的“平远”舰由中国的福州船政局建造,1904年9月18日在支援陆军的途中触雷沉没,包括舰长浅羽金三郎中佐在内的193名官兵阵亡
1904年秋天,小平岛河口地区的景象。在旅顺围攻战期间,当地曾被日军当成了一处卸载物资的埠头
1904年9月17日,日军为庆祝甲午战争黄海海战10周年而在“朝日”号上进行的相扑比赛
对旅顺的下一轮总攻发起前,在发射阵地中待命的日军15厘米臼炮,这些火炮隶属于徒步炮兵第2联队
总攻发起前,在堑壕中待命的日本步兵
总攻击期间日军拍摄的海鼠山和203高地(即远处的高峰),在整个过程中,日军必须持续仰攻,并暴露在炮火打击之下
1904年9月24日,日军第1师团的师团长松村中将和幕僚在一处前沿阵地合影。此时,日军的攻击已经宣告失败
停泊于旅顺港内的“快速”号——它布设的水雷炸沉了“平远”号。在旅顺陷落前,该舰逃往芝罘,战后被交还给俄军
日本海军旅顺港封锁哨区位置示意图(9月2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