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与黑豆

家里人除外，脑海里经常浮现的还有两个小家伙：一个叫多宝，一个叫黑豆。黑豆来家时间晚，个子虽大，却是多宝的小弟。

多宝是一只苏格兰折耳蓝猫，刚出满月即被朋友抱来。蓝灰的皮毛，黄亮黄亮的圆瞪瞪的眼睛，稚气怕生的眼神，奶声奶气的喵喵声，让人感觉到脱离母爱的孤单与可怜。孩子们尤其喜欢抱它，买东买西，喂吃喂喝，很快就成为家庭里被关注的中心。饭桌旁，椅子上，沙发中，脚前脚后，忽左忽右，它悄无声息，总在你的身边。或蹿上跳下，或迷眼独卧，或摇尾伸腰，或抬头张望，可爱的样子总是招来全家人喜悦的目光与爱抚，女儿说家里又多了个宝贝，就叫多宝吧。闲时抚摸它的颈项、脊背、尾巴，毛茸茸的，很有韵感。小爪胖墩墩的，肉乎乎地贴着胳膊有说不出的舒服。它伸直身子，四爪展开，肚皮朝上，任你揉挠，享受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黑豆的名字，是大家为这只法国斗牛犬起的。它被孩子从外地牵回，刚一进门就被我撞见了，心想咋还有这么黑这么丑的狗呀！矮矮的个子，扁扁的脑袋，浑身黑油油的，竖着两个小耳朵，满脸都是夸张的皱纹，咧着与脑袋极不相称的大嘴巴，流着哈喇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短短的小尾巴像被剪断了一多半，傻乎乎地瞪着眼睛看着你，闷头闷脑，一声不吭，好像等待你的认可。几天过后，越看越觉得不那么丑了，那种憨劲反倒有了几分可爱，不知不觉大家都把它称作黑豆。

多宝的窝在阳台，小巧精致的塑料房子里铺着暖暖的棉毯，专用的猫沙、进口的猫粮分放两角。各种玩具不少，挂着的小彩绳、棉质小鼠，滚着的小皮球、小铃铛，磨爪子的纸墩，防臭的日本纸板，还有专用指甲剪、项圈、毛刷、鸡毛掸，该有的都买了。快递小哥成了常客，多宝的用品开始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运来。相比较而言，黑豆却好养多了，拴在门口，放个食盆，吃剩下的饭菜，给多少吃多少，从不挑食。什么时候都是张着大嘴巴，一副吃不饱的样子。刚来几个月没听过叫声，还以为是哑巴呢，后来慢慢地跟院里的狗也学会了叫，只是不怎么好听。

多宝的身姿很漂亮，欧洲血统，头大脸圆，四肢粗短，耳朵虽没有完全扣在头上，体格却越来越高大健壮，圆圆的眼睛随着不同季节皮毛的变化而呈现各种颜色，黝黑深邃的眼珠始终放射着不可捉摸的蓝光，很自然地让你感到它好像属于“精灵族”的一类。只有当闭着眼睛盘卧休息的时候，你才体会到它还有温柔安顺的一面。蓝猫作为一个古老的猫品种，其历史可追溯至古罗马时期，由于拥有悠久的育种历史，可以称得上是猫家族中的典范。据说，1961年苏格兰一户猎人家里的一只母猫产下了一窝小猫，其中一只长着像小精灵一样的脸，耳朵紧扣着脑门，十分神秘可爱，因为原产地靠近苏格兰的库泊安格斯，动物学家便根据出生地及耳朵下折的现象命名这个品种为“苏格兰折耳猫”。而高地折耳猫的产生还要追溯到二战期间，当时这种英国短毛猫濒临灭绝，人们为了挽救这个品种，一度用波斯猫和英短繁殖后代，此举虽然拯救了英短，却也使许多折耳的血统里带上了波斯长毛的基因。或跑或动，或蹲或卧，或洗脸舐毛，或尾巴变形，几乎所有家人的手机里都留有多宝的倩影。我虽然喜欢书法，却没有画过动物，但多宝是例外，它成了我无意识地学习动物写生的模特。而对于黑豆，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写生冲动了。它永远都是傻傻的样子，并不在乎与多宝待遇的区别，吃过饭就卧在那打盹，好养得很。

养猫就要懂得猫尾巴的秘密。猫咪是善于沟通的，它是动物界的语言专家之一，除了声音之外，它们亦时常借由尾巴摆动来传情达意。猫尾巴有几十种摆动姿势，要了解它的情绪与想法，就要注意多观察。比如，它尾巴拖后，尾尖向上微弯，表示正悠闲而惬意；如全神贯注，尾巴略提，柔软弯曲，说明它对面前某个东西很有兴趣；如果尾巴竖起，尾尖弯曲或直立，这是友善且愿意亲近的表现；而尾巴垂下并夹于后腿之间，就显然是惊慌或顺从的意思；假如原地不动，但尾尖突突振动，表明有点儿烦躁；若尾巴笔直竖立，毛也乍起，绝对是危险的讯号，警示你它已全面戒备且伺机进攻。

最难的是为多宝修剪指甲和洗澡。像哄小孩子一样，得亲切地叫着它的名字，轻轻抓着它的脚，一点儿一点儿剪，那指甲格外锋利，稍有不慎，就会在胳膊上留下爪印。洗澡就更难一些，需要一个人哄着轻压着，另一个人边打洗毛液边用毛刷刷。随着体格的健壮，出于安全考虑，后来只能送宠物医院代劳了，费用可不菲。黑豆就好办得多，不但不用剪指甲，它还很喜欢洗澡。大盆热水一放，就乖乖地站着或卧着任人洗刷，只是最后要小心，它一蹦出澡盆常常会猛然抖动全身，弄得水花四溅。

不觉两年过去，多宝长大了。写字时，它会半卧着身躯在椅子上远远地看着你，或拖着尾巴悄无声息地从我写的墨迹未干的宣纸旁溜来溜去，却从不踏上宣纸，似乎很懂事地在检查着什么。小小的书房里四处堆放着书籍，桌面上零七碎八摆着当用的什物，笔架两边挂着毛笔，盆花放在桌沿，它有时也好奇地跳上书桌，但奇怪的是，它总是小心翼翼，并不碰动这些零乱的物品。它对乒乓球有特别爱好，玩乒乓球时它最兴奋，半爬在地上，下巴贴地，弓着后腿，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乒乓球，脑袋随着乒乓球的弹跳上下摆动，一俟乒乓球落地就迅速扑上去，无论滚到哪个角落，它都会伸出前爪把球掏出来，并刨到你的身边。拖布池里的笊篱圈也是它的玩物，任何时候进屋都会发现笊篱圈扔在地上。安上去涮拖布，它会静静地看着，刚转身离开，它就跳进去把笊篱圈掏出来刨到地上，好像故意跟你作对似的，让人又生气又好笑。有时进家门听不见响动，叫几声无回应，四处寻找不见时，你会着急纳闷，但突然它会在高高的书柜顶或杂物上某个角落喵喵两声，伸个懒腰，露露面，算是打了招呼。家里来了客人，它一般不怎么喜欢搭讪，只是警惕地看上几眼，就缓缓地离开。

如果说多宝是贵族的派头，那黑豆就是平民，平民自有平民的风格。下班一进门，它就扑上来，踮着后腿站立着，两只前爪做欢迎状，眼睛紧盯着你的手，主要看有无吃的。拍下它昂起的脑袋，它就死抱着你的腿，裤腿上会留下朵朵爪痕，迫使你衣服洗得更勤了。黑豆好客，不分生人熟人，连快递小哥也能混熟。快递小哥来时摇头摆尾、跑前跑后，走时紧随其身、张望良久，很有点儿主人的意味。一看见黑豆拖着套绳往门外蹦的时候，我就知道司机快到了，虽然还看不见汽车的影子。小区大门口离家里相隔几栋楼，要拐几个弯，是黑豆提前听到了汽车轮子的响动，还是嗅到了汽车的特别味道，至今仍是个谜。司机老段是个爱狗的人，常常下班时把自己在食堂舍不得吃的鸡蛋或水果出其不意地展示在黑豆的面前，逗得它蹦得老高哼哼乱叫，围着老段转圈，或在他身上乱蹭，或躺在地上打滚，一副赖皮撒娇的样子。吃完了东西，它会愉快地跑在前面随你去遛弯，有时忘了给吃的，它就撅着屁股不愿出去，得边拽着绳子边招呼着才跟着你走。黑豆的眼睛总是湿湿的，有时粘着眼屎，常可怜巴巴地望着你，等着你的抚摸与喂食。秋天海棠果成熟的时候，摘几个果子喂它，它会咔嚓一下急忙咽下去，然后抬起头久久地望着树上，嘴角不断流着哈喇子。再摘下一片树叶逗它，它会把树叶填到嘴里嚼几下吐出来，再用爪子拨拉拨拉，憨厚老实的样子让人难以忘记。

多宝和黑豆都通人性。送走它们的时候，黑豆不愿上车，哼哼唧唧地要往下蹦，车门关上后还可以看见它的两只前爪搭在车窗玻璃上，脑袋使劲往外探着、探着。多宝到了朋友家两天不吃不喝，垂头丧气地拖着尾巴，又警惕地看着朋友，对眼前精心摆放的美食嗅都不嗅。朋友不在时，它就把食盆抓翻在地。无奈之下朋友找我讨问对策，通过视频我看见多宝远远地缩在房间的角落，冷冷地瞪着前方。一下子瘦了！心里的感觉马上变成了怜爱的呼唤，我连声叫着多宝、多宝，快过来吃饭。几声过后，它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慢慢地走到镜头的近前，摇着脑袋看了看，终于低头大口地吃了起来。朋友高兴极了，我们都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幕！

多宝与黑豆是背着孩子们送走的，孩子们知道后很不高兴，我也有时难免落寞。看不见多宝的身影，一早起来喂食铲屎的任务没有了，轻松得一时有点儿不太适应。黑豆叫早的汪汪声听不到了，现在需要提前定好闹钟。晚上回家再不用出门遛狗了，人也就变得懒了。散步看见别人牵着狗，有时忍不住多看几下，眼前就会浮现黑豆的憨憨的模样。

时间渐渐过去了。这次出差外地路过朋友家的时候，很想代表全家人看看它们，无奈朋友也外出了。刚送走它们的时候还忍不住时常问起它们的情况，现在虽然不好意思再问了，但它们那可爱活泼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忘却，毕竟给我们的生活曾经增添过许多乐趣。实话说，正是爱它们才将它们提早送给同样爱它们的人，因为我怕以后时间长了更难以承受离别的心痛。

作于2019年6月9日晚由并返京飞机上，6月10日早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