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纸签眼泪,听蔷薇一朵一朵地盛开
一、纸签里的阳光,回忆像电影一样开场
坐在讲台上准备教案,孩子们的呼吸平静得像十六的月光。不经意,一个孩子细微的动作划破了我的视线。其他的孩子都在认真地完成作业,只有他在不停地晃动手里的一张小纸签。坐在他旁边的女生嫣然一笑,桃红粉面像葵花汲取了阳光般灿烂。
我不忍打破这种宁静,但又不禁想起了蔷薇盛开的那一年。
那正是青春泛滥的年代,蒲公英被涂成七色,漫天纷飞。月光流泻,放了学的校园活脱脱像一个集市。记得那时,天空中的星星很少,他们宁愿找一方静谧的圣土安睡,也不愿被一群疯了头的少年吵成大头翁。
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天总是瓦蓝瓦蓝的。
同样一个瓦蓝的傍晚,我遇到了他。一个除了神话传说里的白马王子能与之一搏,其他的都无法与之媲美的轻狂少年。他在劲爆的迪厅开场乐中,熟练地跳着花样百出的街舞,每个都是招牌动作。
不知舞者如何,碰巧路过的我只觉得世界在晕眩。然而每一个动作谢幕,都会招致无数蜂蝶簇拥般的狂欢与喝彩。早在以前,我就知道“疯狂”这一词的特殊含义在于它非同寻常的魅力。然而百闻不如一见,那年的女生都像自由女神高擎着火炬一样,朝着埃菲尔铁塔疯狂抛射媚眼。
二、只是自由女神很多,而铁塔就他那一座
那晚的萤火很温柔,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多遥远的幽蓝花田,比肩漫过老式的地铁,或者漫过一家咖啡店,漫过一座主人忘记关门的花园,然后出现在校园。萤火像月光一样缠绵,月光像萤火一样蔓延。
他把头部近地,做着三百六十度的连环旋转。站在旁边,我仿佛感觉,他脸上的细汗正如月光朦胧的轻雾在挥香洒芳。一个女生大喊:“马特帅,你的手机响了!”
他叫马特,大多数头上扎鸡尾辫的女生会暧昧地唤他“马特帅”。不幸的是,他手机地震的时候,我正处在震中位置,他一个陀螺式的动作收了场,然后五指一挥:“美妞,帮忙!”
我指指自己的鼻子,看着众人的目光像在我脸上找到了磁场一般呆滞着,于是很尴尬地拿起他手机准备送过去。他的手机链是一朵水晶小花,晶莹剔透,像是我多次在梦中见到的古罗马圣王拇指上的水钻一样。
但是松开手的时候,手机很圆滑地掉在地上,而不是他的手心。在众人千奇百怪的目光剑锋里,我本想会听到他的一句轻狂的谩骂或者一句简单的嘲笑。但是,他没有,结果只给了我让全世界终结的十个字:你像一朵蔷薇一样可爱。
“蔷薇?可爱?”
在像细雨般斜织的花树下,阳光东躲西藏。他把大捧的米花塞进我的怀里,然后把一副耳机拉成长长的两条白丝分挂在我们两人的耳蜗。那段静谧得像潭中明月,又湍急得像激浪一样的旋律,在轻扣着两个世界的心扉。
此后,他习惯在垂柳荫下等我。零下二十摄氏度的寒流躲避着零上四十二点五摄氏度的体温,然后化为一串长长的气柱,暖到彼此的心房。他老爱捧着温暖的豆浆,然后看着我奢侈地喝下,再找出一块绣了蔷薇花的手帕替我抹去嘴角的残留。
那块绣着蔷薇花的手帕,有蔷薇花一样的芬芳。
三、然而,豆浆是别人的,蔷薇花也是别人的
冬夜飘雪的第二天,他向我道白了心中的想法,原来他一直喜欢的是我的闺蜜林一然。
那年里的很多很多事,搞得我纷乱了每一条头绪。他时常坐在我身旁谈他遇到茉莉的那一年,天也一样飘着雪,街上的行人都循规蹈矩地赶往目的地,只有她一个人在雪地里起舞,像一只清纯的白天鹅,像一位银装素裹的九天罗仙。
他每讲一个奇遇,我都自然而然地把主人公安置成自己,却从未想过,我的多情里,辗转的竟然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不知道我是花苏月而不是林一然,我有自己爱的权限,但却丢失了自己爱的权利。我会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每一个温暖的问候,而他却难以窥探这问候背后是对另一个人所怀揣的情愫。
流年里的每一轮明月都会变成一柄寒光闪闪的刺刀。我在惴惴不安地倾听着月光倾泻,却没有感觉到海角天涯正在山崩地裂。
他爱上林一然的时候,我正以一朵“可爱的蔷薇花”的身份出现。那时,我整天陪在他身边,却不知道她的容颜可以侵略整个冬天。
四、被茉莉遮挡住的蔷薇,眼泪一颗一颗下坠
毕业前夕,他依旧按部就班地给我送奶茶,送豆浆,可这些都是双份。我在心里感觉所有的重量都坠落在林一然的那端,我的豆浆面容憔悴,我的奶茶索然无味,我的蔷薇形容枯槁,我的手帕容颜苍白。
我试图问他,你知不知道蔷薇也喜欢阳光。
他眉开眼笑,当然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花是不喜欢阳光的。可是,向日葵陷得太深,葵花贪得最甚,茉莉却不骄不奢。
她就是那朵不骄不奢的茉莉,而我是那朵陷得太深的蔷薇。
我忽然想到,他手机的那朵水晶花原名叫作茉莉。
他始终没有明白蔷薇喜欢阳光的含义,只是把大大方方的一个笑容归还给宁愿躲在无人角落抽泣的冰心。他一直在追逐着茉莉,为她添光施肥,后来,茉莉也就喜欢上了阳光。
不知道他到底是否明白,他曾经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把全身的余热洒向了一朵呼吸微弱的蔷薇。那年毕业时,我送给他一张很精致的纸签,上面手工做了一朵没有叶子的蔷薇,他说很好看,这是你做的吗?
我微笑着向他点头,却要背对着他,偷偷地擦干眼泪。
五、我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找回了自己
十八岁的天空,风筝飞得如痴如醉,窗前的阳光贪婪地霸占着孩子们一张张纯真可爱的面庞。
那个女孩微笑着接过男孩递来的纸签,很焦急地皱着眉头。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身旁,然后用手指轻轻一点:“这个呢,叫作茉莉;这个呢,叫作蔷薇!”
她惊讶地看看我,但又懵懂地摇摇头:“老师,这是一棵樱桃树!”
我微笑着回忆自己的十八岁,而如今加上她的年龄才是一颗成熟的心。我今年三十六岁,一个人霸占了两个少年的光阴。
她对着我浅浅地笑,笑容像极了一朵可爱的蔷薇。
我指着纸签上的图画对她说:“其实呢,这个叫作马特,这个叫作林一然。”
她好奇地眨眨眼:“老师,什么是马特?什么是林一然?”
是啊,什么是马特?什么是林一然呢?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