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缠骨香

季嫣的罗盘第三次指向空教室时，聂潮生终于察觉异常。月光穿过破碎的玻璃窗，在墙面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和季嫣眼底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最近在找什么？“聂潮生按住她冰凉的手腕，青铜罗盘正在剧烈震颤。

季嫣道袍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深可见骨的抓痕：“第十七个。“她指尖划过墙面，石灰簌簌剥落后露出暗红色符文，“今早又有学生的生辰八字被刻进往生阵。“

聂潮生突然将她抵在墙上。三百根红绳从袖口窜出，缠住她四肢要害：“你到底是谁？“

真正的季嫣绝不会用朱砂混着鸡血画符——那是校长惯用的邪术。

“师兄这就认不出我了？“季嫣突然歪头轻笑，这个角度让她的面容与校长腐烂的半张脸完美重叠，“当年你被师父吊在往生井里放血时，可是我偷偷给你送的馒头啊。“

聂潮生袖中铜钱剑刚要出鞘，腕间红绳突然寸寸断裂。他眼睁睁看着“季嫣“撕开自己的皮囊，无数沾着符咒的试卷从人皮里喷涌而出。最上面那张泛黄的作文纸上，赫然是他前世的笔迹：“我的理想是成为破除迷信的人民警察。“

殡仪馆停尸柜发出指甲抓挠声时，聂潮生正将第十七根红绳系在无名指上。自从往生井归来，他需要靠焚烧红绳才能维持神智——每烧一根，就会忘记一段关于季嫣的记忆。

“找到你了。“冰柜里坐起的尸体顶着季嫣的脸，瞳孔里爬满蛆虫，“你以为烧掉记忆就能摆脱我？“

聂潮生点燃最后三根红绳，业火在掌心凝成匕首：“从她身体里滚出去。“

“你分得清吗？“尸体突然裂成九道虚影，每张面孔都是不同年纪的季嫣。穿道袍的少女在火中哭泣：“潮生哥，师父要拿我炼药......“染血的检察官扯开领口：“聂警官，看看你护着的慈善家背地里......“

聂潮生匕首停在半空。三百世记忆在脑中沸腾，他看见十八岁的季嫣被铁链锁在祭坛上，老人们正用她的血绘制续命阵；二十五岁的季嫣抱着他的尸体跳进往生井，井水腐蚀得她双手见骨；最新鲜的记忆里，季嫣蜷缩在病床上，把止痛药碾碎混进他的咖啡......

“小心！“

真正的季嫣从通风管跃下，桃木钉穿透虚影眉心。幻象消散的刹那，聂潮生看见她后背插满试卷折成的毒镖——每张都写着他的生辰八字。

“为什么不躲？“他接住季嫣下坠的身体，发现她轻得像纸人。

季嫣咳着黑血笑出声：“第三百二十八根红绳......总得让你记住点什么。“她扯开衣襟，心口处新烙的锁魂印正在蚕食最后一块完好的皮肤。

聂潮生在旧书店找到季嫣时，她正在称量一包骨灰。玻璃柜里陈列着各种红绳制品，最显眼的位置放着熟悉的檀木盒——里面盛着浸泡在血水中的长明灯芯。

“客人想要买谁的记忆？“季嫣转身时，颈间玛瑙项链发出脆响。那是用校长眼眶里挖出的桃木钉打磨的，“民国女学生的初恋？还是上世纪知青的......“

聂潮生一拳砸碎玻璃柜。骨灰飞扬中，他抓住季嫣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看看清楚！我是你用三百条人命换回来的聂潮生！“

季嫣腕间突然钻出红绳将他捆住。她歪头打量这个暴怒的男人，眼神像打量陌生人：“每个客人都会编故事。“她指尖拂过他颤抖的唇，“不过你身上的业火味道......确实很特别。“

后半夜暴雨倾盆时，聂潮生终于明白季嫣消失的那周发生了什么。解剖台上躺满被抽取魂魄的学生，每具尸体太阳穴都钉着桃木钉——和当年季家处理叛徒的手法如出一辙。

“醒醒！“他割破手腕将血喂给昏迷的季嫣，“那些不是你杀的......“

季嫣突然睁眼，瞳孔变成浑浊的灰白色。她咬住聂潮生手腕贪婪吮吸，直到皮肤浮现出锁魂印的纹路：“师兄的血......比师父炼的药还甜......“

聂潮生背着季嫣逃进防空洞时，腕间红绳仅剩最后十根。怀里的女人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最温存时会用染血的指尖描摹他眉眼：“潮生，在我彻底变成怪物前杀了我。“

最残忍时，她会咬着他的喉结呢喃：“你猜这次轮回，我需要吃多少颗心脏才能保持人形？“

第七天日出时，季嫣彻底不动了。聂潮生颤抖着点燃倒数第二根红绳，在青烟中看到最不堪的真相——往生井爆炸时，季嫣用最后三魂中的两魂镇压恶鬼，残存的一魂早已被校长的怨气污染。

“还剩最后一根。“季嫣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明。她不知何时醒来，正用铜钱剑剖开自己心口：“烧了它，你就能回到最初的世界。“

聂潮生疯狂去堵她胸前的血洞，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三百年来，季嫣的心脏早就化作镇守轮回井的祭品。

“当年师父说，季家人天生没有心。“季嫣将沾血的红绳缠上他脖颈，“可是潮生，每次看你轮回，我这里都会疼......“她抓着聂潮生的手按在左胸，掌下只有冰冷的锁魂印。

最后一根红绳燃尽时，聂潮生忘了怎么流泪。他抱着逐渐冰凉的季嫣走向朝阳升起的废墟，腕间突然传来灼痛——三百二十八道红绳印记在皮肤下苏醒，连成往生咒最后的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