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磁石诡计
洛阳县衙殓房的地面泛着阴冷的青光。
季随风蹲在柳依依焦尸原先摆放的位置,手指轻轻抚过青石板上几不可见的凹痕。
三天过去了,那具焦尸早已移入冰窖,但现场残留的痕迹仍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人,磁石取来了。”赵虎捧着一块巴掌大的黝黑石头跨进门坎,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按您吩咐,找的铁匠铺最好的吸铁石。”
季随风接过磁石,入手沉甸甸的,表面布满细小的金属颗粒。
他取出一方白绢铺在地上,又从袖中摸出三根银针排成一列——这是他的老习惯,验尸前总要测试工具是否精准。
“记录。”他头也不抬地说道,“磁石验尸法,录自《洗冤录》补遗篇。”
银针在磁石上方三寸处突然颤动起来,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
季随风手腕一转,磁石扫过地面,细小的铁屑立刻从青石板缝隙中钻出,如活物般吸附在磁石表面。
赵虎瞪大眼睛:“这...石板里怎会有铁屑?”
“不是石板。”季随风用银刀刮下磁石上的铁屑,放在白绢上,“是焚烧时飘散的金属微粒。”
他指向地面几处几乎不可见的黑点,“柳依依尸体周围有七处这样的痕迹,呈北斗七星排列。”
窗外的雨丝斜飞进来,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季随风突然将磁石贴近西北角最不起眼的一个黑点,磁石表面立刻爬满密密麻麻的铁屑,比先前任何一处都要密集。
“这里。”他的声音陡然紧绷,“挖开。”
赵虎取来小巧的铜铲,小心翼翼地刮开石板缝隙的填土。
随着一层层泥土被剥离,一点金光突然在潮湿的泥土中闪现。
季随风立即阻止赵虎继续挖掘,转而取出一根细长的银丝,末端系着极小的铜钩。
“金针最忌蛮力取拿。”
他全神贯注地操纵银丝,铜钩如灵蛇般钻入土缝,“针体可能已经脆化,稍有不慎就会...”话音未落,银丝突然一颤,季随风手腕轻抖,一道金光应声而出。
第三根金针。
针体比前两根略短,但针尾的螺旋纹更加密集,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季随风将金针浸入事先准备好的醋液中,针尾的纹路遇酸膨胀,渐渐显露出几个形如蝌蚪的西域文字。
“阿...芙...蓉...”季随风一字一顿地辨认,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普通毒药,而是西域最致命的幻毒原料,只需一钱便能让人产生极乐幻觉,继而癫狂而死。
赵虎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地上:“就是那个...能让人笑着自杀的妖花?”
季随风没有回答。他迅速取出自制的离心装置,将金针放入特制的琉璃管中。
这次他在装置上加装了铜制齿轮,转动时能产生更强的离心力。
随着麻绳快速抽动,管中的液体开始分层——上层清透,中层泛着诡异的绿色,底层则是粘稠的黑色物质,与柳依依尸体中发现的分毫不差。
“幽冥散。”季随风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曼陀罗碱致幻,金环蛇毒麻痹,阿芙蓉成瘾...”
他用银针挑起黑色物质中的一粒晶体,“三种毒物混合,中毒者会先经历极乐,然后在狂欢中自焚。”
正当他全神贯注分析毒物时,一阵寒风突然灌入殓房。
季随风本能地侧身,一柄薄如蝉翼的剑擦着他的官帽钉入身后梁柱,剑柄上系着的红绸仍在微微颤动。
“慕容大人好大的火气。”季随风不动声色地将金针滑入袖中,转身面对门口的黑影,“皇城司现在改行当飞贼了?”
慕容秋荻一袭夜行衣立在雨中,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颌凌厉的线条。
她没有答话,剑指一勾,钉在梁上的剑竟如活物般飞回手中。
季随风瞳孔微缩——这是传说中的“御剑术“,据传早已失传百年。
“金针交出来。”慕容秋荻的声音比剑锋更冷,“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季随风突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露出腕间那枚朱砂痣:“慕容大人可知这'阿芙蓉'在洛阳黑市值多少银子?”
不等对方回答,他自顾自继续道,“一两黄金换一钱,价比等重黄金。”
慕容秋荻的剑尖微微一颤。季随风抓住这瞬息破绽,袖中突然飞出一把粉末——正是他从鬼新娘尸体指甲缝中收集的波斯绒屑。
细小的纤维在空中散开,在油灯映照下如无数金粉闪烁,恰好迷了慕容秋荻的视线。
季随风趁机闪到离心装置旁,迅速转动齿轮。装置发出刺耳的嗡鸣,管中液体在高速旋转下分离出更多黑色结晶。
他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玉片,将结晶刮在上面,对着灯光观察——结晶排列竟呈现出清晰的西域文字!
“邙山月落子时...”他刚念出这几个字,慕容秋荻的剑已破空而来。
季随风侧身避过,剑锋划破他的衣袖,一本小册子啪嗒掉在地上。
慕容秋荻剑尖一挑,册子翻开,露出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图表。
“户部去年西域贡品的入库记录?”慕容秋荻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你从何处得来?”
季随风趁机夺回册子,指着其中一行数字:“阿芙蓉入库三十斤,出库记录却只有二十八斤。”
他又翻到另一页,“同期甲字库官银熔铸损耗异常,多出整整两百两。”
他的指尖在两列数字间画了一条无形的线,“每钱阿芙蓉价值一两金,恰好对得上。”
慕容秋荻的剑缓缓垂下寸许。月光从窗缝渗入,照在她蒙着面纱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季仵作,你可知这些数字足够让半个洛阳官场人头落地?”
“我更想知道,”季随风突然将离心装置转向慕容秋荻,管底残留的黑色液体竟诡异地组成了一个图案——外圆内五芒的幽冥印,“皇城司为何对这个印记如此紧张?”
剑光乍起!慕容秋荻这一剑快得超出常理,季随风只来得及偏头,面颊已被剑气划出一道血痕。
但令他震惊的不是这一剑的速度,而是剑锋最终停在了离心装置前不足一寸处——慕容秋荻在千钧一发之际收住了杀招。
“你...”她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颤抖,“你从何处识得这印记?”
季随风抹去脸上血痕,从袖中取出那根刚出土的金针:“针尾螺旋纹里藏的密文,用苗疆特制的显形水才能显现。”
他将针尾浸入一个小瓷瓶,纹路遇水膨胀,渐渐浮现出与液体中相同的图案,“每根金针都有,包括柳依依耳后那根。”
殓房内突然陷入死寂,只有雨滴敲打瓦片的声音越来越急。
慕容秋荻的剑尖微微颤动,最终彻底垂下。她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青铜令牌拍在案上,令牌上赫然刻着与金针相同的幽冥印!
“季随风,给你个忠告,想要活得久,不该碰的东西绝对不要碰!”她的声音低沉如耳语,随后如清风般纵走。
季随风拾起令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景明元年制“。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这行字,突然发现令牌边缘有一道新鲜的剑痕,与慕容秋荻玉佩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赵虎。”季随风突然开口,“去查二十年前景明太子案的卷宗,特别是...“他掂了掂手中的令牌,“与西域使节往来的部分。”
当他最后检查离心装置时,管底的液体已经蒸发殆尽,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黑色结晶。
季随风用银针拨开结晶,下面竟露出一幅微缩地图——用极细的金线勾勒出的邙山地形图,某个矿洞位置被朱砂标记,旁边写着几个西域文字。
季随风认出了那个词:“幽冥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