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惨
艳阳高照，王凝之在院子中央摆上了一张躺椅，一边享受着阿蘅的按摩，一边查看着那份王羲之交给自己的卷宗。
王凝之阅览过一遍之后，将卷宗搁置在手边茶几上，长叹一声。
“惨啊，惨啊。”
阿蘅不明所以，拈起一颗通红的樱桃，递到王凝之嘴边，问道：
“郎君在说什么，什么‘惨啊惨啊’的？”
王凝之吃着樱桃，语气淡然：
“我说的是这山阴县令谢远一家，上下二十一口，连同谢远那刚出生三个月的长孙，全部死于家中。你说惨不惨？”
“啊？谢公平日与人为善，怎么会遭这般毒手？”
阿蘅的脸色有些苍白，她跟着琅琊王氏在山阴县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山阴县令谢远还是认识的。印象中，那是个颇为和善的中年男子，并不是能与人结仇的样子，怎么就被杀了？
王凝之也是认识谢远的，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是山阴谢氏这一代的族长。如今山阴谢氏本就式微，已经沦为了最末等士族，再遭逢大变，想必是要一蹶不振了。
他思索着卷宗中的记录，随意解释道：
“谢家不仅被屠戮殆尽，财货也被一扫而空，想必是咱们山阴来了一伙强人了吧。”
“强人？”阿蘅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畏惧，“郎君，那伙强人很厉害吗？”
王凝之拍了拍阿蘅的手背，以示安慰。
“能不声不响的杀光整整二十一口人，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害怕，只要不是胡人南下，这天下应该还没有人敢来找我琅琊王氏的不痛快。”
阿蘅听了王凝之的话，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如今琅琊王氏虽然不如二十年前风光，但也依旧是东晋第一等士族，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来碰瓷的。
王凝之笑着说道：
“不过你这些日子也不要随意外出了，如今整个山阴县人心惶惶，那伙强人如今也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待我将其捉出来，再外出不迟。”
“郎君要亲自去捉那伙强人吗？”阿蘅的语气中带着担忧，“会不会太危险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凝之轻抚过阿蘅的脸蛋，语气中带着一抹骄傲。“毕竟你家郎君是要做大事的，若是连这种危险也要避让，以后又要如何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阿蘅直接扑到了王凝之怀中，将脸侧躺在其胸膛上。
“可是阿蘅只想要郎君平平安安的。”
王凝之环抱住阿蘅柳腰，笑道：
“那我就努努力，争取平平安安的当上大英雄。”
阿蘅见王凝之插科打诨，不禁埋怨道：
“郎君！”
王凝之故作听不懂，也不作答，只是双手又情不自禁的游走了起来。
“郎君。”
阿蘅又低低唤了一声，但是见王凝之双手不停，也只能任由他施为了。
就在阿蘅的脸越来越红，红到快要滴出血来之时，宅院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阿蘅吓了一跳，腾的一声站起身，脱离了王凝之的怀抱，立即开始整理发丝和衣裙。
王凝之看到阿蘅那幽怨的眼神，不禁摸了摸鼻子，心中苦笑。
阿蘅不是自己的贴身婢女吗？这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
王凝之正意犹未尽之时，外面传来一声粗犷的青年男音。
“二郎君，我把牛七叔带来了。”
阿蘅又重新恢复了端庄的神态，快走几步，打开了宅院大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样貌憨厚的青年男子，和一位弓着腰背、脸上刀疤纵横根本看出不年龄的男子。
这两位分别是王凝之的仆役阿山和王家护卫头领牛七。
阿蘅见过牛七不止一次了，但时不时还是会被其这幅样貌吓上一跳。不过这次有了心里准备，阿蘅倒并未露怯，大大方方将二人请进了宅院。
阿山和牛七相继向王凝之见礼过后，牛七率先发问：
“不知今日郎君叫咱过来，所为何事？”
牛七的声音苍老嘶哑，如破旧齿轮转动时的吱呀声，令人不寒而栗。
王凝之回道：
“今天要多多拜托牛七叔，还请牛七叔跟我去山阴一趟。”
牛七是王家老人了，衣冠南渡之时曾任王羲之的贴身护卫，虽是下人，但在王家地位极高，就连王凝之都得尊称一声“牛七叔”。
据说这牛七一生厮杀无数，武艺极高。王羲之在文书中特意点明了，要王凝之查案时带上牛七，以确保安全。
牛七并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
“任凭二郎君吩咐。”
王凝之见人都齐了，便告辞阿蘅，带上牛七和阿山，坐车前往了山阴县。
……
……
山阴谢氏宅院门外，此时已经围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二十一口的命案虽然骇人听闻，却依旧震慑不住华夏人骨子里爱凑热闹的基因。
王凝之的马车刚刚出现在大街上时，就已经有眼尖的衙役前去禀报了。
山阴主簿刘均赶忙扶正帽檐，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对着马车远远一礼。
“山阴主簿刘均，见过王家郎君。”
虽然不知道来的是王家哪位郎君，但是先见礼总是没错的。
人群一听是王家的马车，赶忙四散而开，为其让开道路。
不过王凝之并未让马车直接穿过人群，而是在街口停下，带着阿山和牛七步行到了谢家宅院门前。
“刘主簿，别来无恙啊。”
刘均是个矮瘦的中年男子，按照王羲之的说法，此人出身庶族，却颇有才干，就是为人谄媚了一些。
媚上但不欺下，算是个难得的好官。
刘均没想到眼高于顶的琅琊王氏子弟，居然还会和他一个小小的主簿寒暄，顿时受宠若惊，又是连连点头哈腰。
“王二郎君也别来无恙，别来无恙。”
王凝之摆了摆手，打断了刘均继续闲聊的意图，直奔主题道：
“刘主簿，咱们还是先看案子吧。”
“是是是。”刘均连连应声，带着王凝之进了谢家宅院。
刚进宅院大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宅院正中的空地上，齐齐整整摆着二十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王凝之大着胆子，走到了最边缘的一具尸体之前，正要伸手去揭白布一角，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按住了。
牛七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王凝之身旁，语气无喜无悲。
“郎君从未见过血腥，还是让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