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羯人?晋人?
王凝之摇了摇头。
“牛七叔还能跟着我一辈子不成?既然迟早要面对这种事,不如就趁现在先试试胆子。”
说着,王凝之挣脱开牛七的手,一把揭开了面前白布。
“呕!”
王凝之说的自信满满,最后还是拉了。
直面死尸,可不仅仅是视觉冲击而已。
刚解开白布的瞬间,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血腥味夹杂着淡淡的腐臭直刺鼻腔,王凝之只觉得好似遭受了重击,胃里翻江倒海,眼泪直流。
“郎君!”
阿山惊叫一声,赶忙上前扶住王凝之,不让他一头栽倒下去。
刘均也快步上前,关切道:
“王二郎君没事吧,老夫初见这尸体之时,做了好几晚的噩梦,王二郎君可要注意身体啊。”
王凝之连连干呕,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他勉强言道:
“我,我没事。阿山,扶我起来。”
阿山将王凝之搀扶而起,离那具尸体远了一些,王凝之才抹了把脸,定睛看去。
只见那是一具青年男尸,面目安详,全身上下除了脖颈一处深可及骨的刀伤,并无其他外伤。
一旁的刘均及时解释道:
“这是谢远次子谢惊,我们是在他的卧房中发现他的尸体的,当时他正和其妻平躺在床上,应该是在睡梦中被贼人一刀毙命。”
王凝之诧异的看了一眼刘均。
难怪父亲评价此人颇有才干,能及时又清晰的表述案件的关键信息,这在封建官吏中可是相当难得的。
刘均也注意到了王凝之怪异的眼神,疑惑道:
“王二郎君?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王凝之摆了摆手,夸赞道:
“没什么。你说的很好。”
那边牛七也蹲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尸体,突然言道:
“郎君,这好像是羯族刀法。”
“羯族刀法?”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这不是流民作乱吗?怎么又牵扯到北方羯族身上了。
羯族是五胡乱华中的第二个胡人种族,奴隶皇帝石勒,暴君石虎都是羯族人。
牛七又揭开了好几具白布,其下尸体与那谢惊的尸体如出一辙,都是仅有脖颈处一处刀伤。
牛七一一看了过去,最后确认道:
“这确实是羯族刀法,两侧浅中间深,如割羊一般一刀毙命,这是羯族中的高手。我早年从军之时,曾与羯人打过几场,这刀我不会认错的。”
那边刘均见牛七言之凿凿,已经是变了脸色。
虽说晋人对胡人不像后世宋人对金人那般畏惧如虎,但是要说一点都不怕,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不去年才打了一场败仗。
用山阴本地衙役那三瓜两枣,去对付羯族人无疑是痴人说梦,刘均只能求助王凝之。
“王二郎君,这一般流民我还能对付,但是羯族人,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王凝之拍了拍刘均的肩膀,安慰道:
“刘主簿,淡定,有我琅琊王氏在,就算真是羯族人,这里也翻不了天。”
王凝之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已经是骂娘了。
倒不是他怕了,而是对自己的乌鸦嘴感到了一阵无语。
今天才说过如果不是胡人南下,他都能兜住,这谁想胡人居然还真南下了。
不过既然不是胡人大军,而是少部分刺客,那琅琊王氏应该还是能兜住的。
王凝之脑中思绪翻飞,却见谢家宅院外又涌进来了一批人。
其他人还未有动作,刘主簿直接指向那边,先是断喝,然后语气又是一转。
“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现在这里在查案……诶,谢迟?”
王凝之也看向那群人,但紧接着眼神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他又拍了拍刘主簿的肩膀,调侃道:
“刘主簿,你胆子真大,那是陈郡谢氏的人。”
只见这第二批人为首的正是谢道韫与谢玄,其后还跟着一些二人的仆役和一些披麻戴孝之人。
披麻戴孝之人,应该是山阴谢氏的人了,刘主簿最后的那句“谢迟”,应该是认出了其中一人。
刘主簿此时的脸色,已经和死了亲妈差不多了。
谢道韫并未在乎刘主簿的无礼,而是带着谢玄,径直来到了王凝之面前见礼。
“见过叔平兄长。”
王凝之还礼过后,疑惑道:
“你二人怎会在此?”
山阴谢氏和陈郡谢氏虽然都姓谢,其实并无关系,山阴谢氏的祖上可以追溯到东吴孙权的谢夫人,而陈郡谢氏则是曹魏时期的典农中郎将谢缵与其子谢衡的后裔。
如今二者更是天壤之别,山阴谢氏的族长也只是一个六品的山阴县令,但是陈郡谢氏的当家人谢尚,已经是资深的豫州刺史了。
谢道韫对于王凝之的提问,一点都不避讳。
“山阴谢氏这些年一直想与我陈郡谢氏并宗,他们族长被杀之时,就已经找上了我陈郡谢氏祈求帮助,四叔父昨日将我二人留下,就是为了此事。”
“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道韫也是一脸无奈,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王凝之。
“因为我昨天是真不知道,四叔父今日早晨才送过来了一封书信,将事情告知了我与阿遏。”
“原来安石公真不是把你俩忘了啊?不过留你们两个小孩来参与这件事,真的好吗?”
王凝之一边吐槽,一边接过书信,看了起来。
“四叔父既然觉得我二人可以解决这件事,那就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谢道韫虽然也觉得谢安此举太过不妥,但是还是为自己四叔父辩解了几句。
王凝之看完书信后,将其收好还给谢道韫。然后陷入了沉思。
书信上不止有谢安对谢道韫的交代,还有他调查出的一些线索。
山阴谢氏灭门一案,在会稽竟然并非孤案,从钱塘也有一起士族官员灭门案,而且作案手法也与本案类似,趁着被害人熟睡期间,一刀毙命。
从两起案件的时间间隔上来看,那伙贼人应该是在钱塘做完案后,便马不停蹄赶往了山阴。
可见这并非什么推测中的谋财之举,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来山阴杀谢远满门。
王凝之思索之间,那边的谢道韫也初步了解了案件的情况,并立即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应该不是羯人干的。”
“嗯?”那边的牛七盯着谢道韫,布满刀疤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
谢道韫摇了摇头,小姑娘被牛七这样的狠人注视,却一点都不露怯,语气平静。
“牛七叔当年在陈郡战场,带领王氏部曲,于羯族石虎的战阵中七进七出,我也略有耳闻。我自然不敢质疑牛七叔的判断。”
“那你是什么意思?”
牛七沙哑的声音并未因为谢道韫的恭维而产生丝毫变化。
谢道韫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羯人与我晋人长相迥异,如果他们真是羯人,根本不可能一路悄无声息的横穿淮水长江、江东三郡南下直达会稽。”
王凝之最先反应了过来,与谢道韫异口同声道:
“所以这其实是一群会使羯族刀法的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