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收藏局:从救下徐慧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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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酒桌上的经纬术

国营酒店的琉璃灯在穹顶投下十二道光圈,像极了《千里江山图》里的十二叠翠峰。苏浩然望着围坐的老匠人,发现他们袖口的石青粉与瓷盘里的酱牛肉油花相映,忽然想起修缮室里那些被酒渍染黄的修复日志——此刻的酒局,倒像是幅流动的《饮中八仙图》。

“石老,”他站起身,帆布包带扫过椅背的黄花梨纹路,“修缮时总觉得,王希孟的笔尖该蘸着酒气作画,不然怎会有‘气吞万里’的山势?”他端起景德镇白瓷杯,白酒的辛辣混着袖口残留的胶矾水味,“这第一杯,敬各位磨穿的鼠须笔!”

石先生的竹尺在桌面敲出《将军令》的尾音,白胡子抖出细碎金粉:“小苏这张嘴,比你的修复笔还会勾魂!”他仰头饮尽,瓷杯重重磕在绘着缠枝莲的餐盘上,却没看见苏浩然指尖暗按足三里——《青囊书》里的“醒酒要穴”正随着脉搏震颤,将酒精化作暖流引入膀胱经。

服务员提着茅台再次斟酒,苏浩然的目光扫过众人微醺的脸:“第二杯,”他望向那位藏鼠须笔的老匠人,“敬诸位在破四旧岁月里,把修复工具藏进煤炉的胆魄。”酒杯在掌心转了半圈,“我见过您笔记里的‘火照密语’,每个字都浸着煤油味。”

老匠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亮如琉璃灯:“你看过我的修复日志?”他的中山装口袋里,半截鼠须笔露出雕着“勿损”的笔杆,“那时我每天揣着胶矾水出门,生怕被当成封建余孽……”

“第三杯,”苏浩然打断他,声音忽然低沉,“敬所有没能面世的古画。”他望向窗外的雪景,想起藏宝室里那卷被虫蛀的《流民图》残片,“它们埋在地下时,想必也盼着有双手,能像剥茧般掀开历史的尘埃。”

石先生的竹尺“当啷”落地,却没人在意。陈雪茹的金表在袖口停顿了三秒,她看见苏浩然斟酒时手腕翻转的弧度,与在修缮室调矿物颜料的手法分毫不差——这个总在画案前沉默的年轻人,此刻正用酒液为墨,在酒桌上重绘匠人精神。

“最后一杯,”苏浩然第三次举起酒杯,目光扫过李大娘正在接漏酒的搪瓷缸,“敬我们脚下的土地。王希孟画山画水,我们修画护画,都是给这片土地描金填色。”他忽然笑了,“就像慧真姐小酒馆的煤炉,烧的是粗炭,暖的是人心。”

老匠人们的酒杯在半空悬停,有人悄悄抹了把眼角。石先生忽然拍着桌子大笑,白胡子沾着酱牛肉碎屑:“小苏啊,你这哪是敬酒,分明是用酒当胶矾水,把我们的魂都粘在画案上了!”他的舌头有些打结,“当年我护着《清明上河图》残卷过长江,怀里揣的就是半瓶二锅头……”

白酒一杯接一杯,苏浩然保持着修缮古画时的呼吸节奏——《青囊书》里的“闭气解酒法”在血管里运行,让每口酒都化作疏通经络的药引。他注意到陈雪茹的旗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青玉竹节胸针——那是用《千里江山图》剥落的石青粉调的色,此刻正与他掌心的青铜钥匙遥相呼应。

第八杯酒下肚时,最先倒下的是鼠须笔匠人,他的修复笔记滑落在地,字迹被酒气洇湿成山峦形状。接着是石先生,白胡子铺在桌面上,像幅未完成的水墨画。最后连服务员都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年轻人面前的空杯堆成小丘,却依然脊背挺直,如同修缮室里那架百年画案。

陈雪茹忽然凑近,丝绸旗袍蹭过他的的确良衬衫:“苏老师,您真的没醉?”她的指尖掠过他的袖口,触到淡淡的石青粉,“还是说,您早就把解酒的穴位图,画在了心里?”

“牛爷教过我,”苏浩然压低声音,指尖轻点耳后听宫穴,“喝一口酒,想一幅画,醉的是身子,醒的是心。”他望向李大娘,对方正用搪瓷缸接着石先生漏出的酒,“再说了,慧真姐熬的牛骨汤,早给我垫底了。”

散席时,陈雪茹的旗袍开叉被黄花梨椅子勾住,苏浩然帮她解开丝线,触到布料下的体温。她忽然轻笑:“原来您早就算计好了,从‘敬匠人’到‘敬土地’,层层递进,让我们不得不喝。”

“不是算计,”苏浩然望着满地醉汉,想起他们袖口的颜料、掌心的茧子,“是真心话。”他转身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大,博物馆的琉璃瓦已积起薄雪,“我只是想让各位知道,修缮古画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代代匠人的接力。”

陈雪茹的金表在腕间闪了闪,她忽然明白,这个总能在废墟里找到文明碎片的年轻人,早已将“经纬”二字刻进了骨血——经是匠人传承,纬是时代烟火。她点点头,高跟鞋跟在地面敲出归家的节奏,却在出门前,将自己的杭缎手帕塞进他的帆布包。

雪地里的脚步声渐远,苏浩然摸着口袋里的青铜钥匙,听见系统最轻的“叮”声——不是提示,而是老匠人们的鼾声与更夫的梆子声,在雪夜里谱成的守护曲。他走向博物馆外墙,琉璃灯的光影在雪地上投下他的影子,与《千里江山图》海报上的峰峦重叠。

“王希孟啊,”他对着漫天飞雪轻声说,“你看,八百年后,还有人带着酒气修你的画,带着敬意守你的山。”指尖划过石墙上的冰裂纹,他忽然笑了——那些醉倒在酒桌上的老匠人,此刻正用鼾声为文明守夜,而他,即将带着《青囊书》的解酒穴与修复笔的经纬术,在这雪夜里,踏出属于自己的匠人之路。

博物馆的铁门“吱呀”作响,苏浩然摸出帆布包里的杭缎手帕,上面绣着极小的青铜钥匙纹。雪片落在手帕上,融化成水,却洗不去布料里的墨香与酒香——就像文明的传承,总要经过岁月的浸润,才能绽放出更动人的光彩。

这一夜,正阳门的小酒馆煤炉未熄,徐慧真正对着静理的算术本发呆,笔尖在“鸡兔同笼”题旁画出匹小马。她不知道,此刻的苏浩然正站在博物馆的雪地里,将半阙未竟的匠人诗,酿成了醉倒时光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