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法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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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义之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江北市,止戈律师事务所

六月的蝉鸣黏在玻璃窗上,将午后的办公区烘得有些闷。

止戈律所的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写字楼,室内却只开了半盏冷白光,照亮南柒桌前堆叠的卷宗。

红章“胜诉归档”的油墨还未干透,她垂着眸,指尖将牛皮纸文件的绳结缠得一丝不苟,指腹因常年翻阅案卷磨出薄茧。

“柒姐,你看见新闻了吗?”转椅滚轮碾过地毯的声音第三次由远及近,李梦半个身子探过隔断,马尾辫扫过绿植叶片,惊起几点浮尘。

南柒没抬头,食指在文件封皮上按出一道浅痕:“等你说。”

话音未落,一块亮屏的平板突然怼到她鼻尖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屏幕边缘的指纹。

南柒睫毛颤了颤,深吸一口气。

她放下手里的红章,指关节抵着平板边缘往后推了推,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边框:“李梦,我戴的是近视镜,不是老花镜。”

李梦这才后知后觉地缩回手,耳尖泛红。她把平板举到胸前,屏幕上的男星侧影被放大:口罩遮了半张脸,下颌线却锋利得像把刀,指间夹着的烟燃着半截灰烬,烟圈在镜头前散成朦胧的雾。

标题用加粗黑体字写着「谢砚北单挑预告资本方,案子无人敢接?」,配图角落还贴着狗仔偷拍的长焦镜头水印。

“你看嘛!”李梦的指甲在屏幕上点得哒哒响,“今天早上爆的热搜!以前都是他被黑料缠身,这回居然要告星途传媒?”她说话时眼睛亮得像含着光,办公椅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晃悠,金属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南柒扫过正文,视线在“业内律师集体避嫌”“资方背景深不可测”等字眼上顿了顿。她向来对娱乐圈的案子过敏——三年前接过一个三线艺人的名誉权纠纷,当事人在庭前半小时突然要求改证词,理由是“经纪人说怕得罪品牌方”。

从那以后,她办公桌上的“拒接清单”里,“艺人”二字被红笔划了三道横线。

“少看点热搜。”她把平板推回去,指节敲了敲桌面,“上午让你送的管辖权异议书,法院回执拿了吗?”

李梦的肩膀瞬间垮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嘟囔着“这就去”,转椅划出一道弧线滑回工位。

还没安静一会儿,隔壁工位的赵磊转着钢笔凑过来,西装袖口蹭到南柒桌上的卷宗角:“楼下文轩所昨天派人去谈案子,你猜怎么着?”

他压低声音,眼角余光瞟着南柒的表情,“谢砚北的助理把他们当私生,防狼喷雾喷了人家一脖子。”

南柒翻着卷宗的手没停,指腹划过纸页边缘的毛边。赵磊的钢笔尖在桌面上敲出“哒哒”声,带着刻意的试探:“南律师要是接这案子……”

“赵律说笑了。”南柒抬眼,嘴角牵起个极淡的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她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镜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入行才五年,哪敢跟您这位‘金牌诉讼’抢案子?您要是接了,可得让我们后辈观摩学习。”

赵磊的钢笔尖顿在半空,干笑两声缩回手。南柒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回卷宗——偏偏今天李梦送来的是个流量小花的肖像权案,当事人照片印在扉页,眼妆浓得像戏台上的油彩。

她无声叹了口气,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声调,吵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傍晚,北宸工作室

落地灯的光在地毯上投出椭圆光斑,工作室的会议桌旁坐了一圈人。

经纪人林薇的指尖在桌沿敲出急促的节奏,宣发总监的笔记本电脑屏保还在循环谢砚北的广告片,男主角笑得阳光灿烂,跟此刻斜靠在椅背上的人判若两人。

谢砚北的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在掌心转出银色的弧。

他没穿常服,黑色高领衫勾勒出流畅的肩线,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色疤痕。

林薇第N次开口时,他终于抬了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阴影,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说完了?”

“我是说——”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被他眼神压了下去,“星途传媒手里握着你前三年的合约,还有……”

“还有他们塞给我的烂剧本,以及‘不小心’流出去的酒店地址。”

谢砚北打断她,笔尾敲了敲桌面,“这些我比你清楚。”他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切出冷冽的侧影,明明长着双桃花眼,眼角却自带三分疏离。

助理陈阳缩了缩脖子,想起上周在停车场,有个戴鸭舌帽的记者蹲守偷拍,被谢砚北直接夺过相机删掉了内存卡,动作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

这人转着笔,语气散漫:“想走的现在去财务室,多结一年工资。”

没人动。林薇盯着他后颈那截冷白的皮肤,突然想起五年前在选秀后台,这个刚成年的男孩攥着报名表,指关节因为紧张而发白,如今却能轻描淡写说出“告资本方”这种话。

她叹了口气,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的一声,推门出去时带起一阵风,掀动了谢砚北手边的行程表。

“北哥……”陈阳搓了搓手,还是忍不住开口,“不是说没人敢接吗?昨天文轩所的人……”

谢砚北抬眸,眼神扫过来时,陈阳的话卡在喉咙里。

窗外的天色沉成墨蓝,他看见自家老板转笔的动作顿了顿,指腹在笔杆上摩挲了两下,忽然笑了——那笑意没到眼底,只在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有人敢接。”

松山别墅

南柒的车停在石阶下时,廊灯刚亮起暖黄的光。

傅老穿着件亚麻唐装,站在玄关处咳嗽,手里的黄花梨拐杖轻轻敲着地面:“迟到了一刻钟,该罚三杯。”

书房里飘着墨香,临窗的书案上铺着半张宣纸,“宁静致远”四个字刚写了一半。

南柒替傅老倒了杯温水,看他扶着桌沿咳嗽,花白的眉毛皱成一团,喉结随着咳嗽上下滚动。

她瞥见书案右上角的卷宗,牛皮纸封皮用红绳捆着,绳结上系着枚铜印,印着个“傅”字。

“老师最近接了案子?”她磨墨的动作顿了顿,墨条在砚台里划出细微的涟漪。

傅老放下水杯,指节敲了敲卷宗:“说起来气人。”

他指向卷宗上的名字,字体是少有的狂草签名,“这小子的爷爷是我大学同窗,走的时候把他托付给我。现在倒好,成了顶流就忘了我这老头子,直到上了新闻才想起打电话。”

南柒的指尖碾着墨条,忽然觉得掌心有些凉。她想起下午李梦平板上那个抽烟的侧影,想起赵磊说的“粉身碎骨”。

墨汁在砚台里积成深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老师想让我……”

“我知道你不接娱乐圈的案子。”傅老打断她,从紫檀木笔筒里抽出支狼毫,笔尖在空气中顿了顿,“但砚北这孩子性子太倔,圈子里水又深。”

他转过身,老花镜后的眼睛看着南柒,“你就当帮我老头子一个忙?”

南柒的心跳漏了一拍。砚台里的墨汁晃了晃,倒映出书案上的铜镇纸,刻着“知行合一”四个字。

她想起七年前在图书馆,傅老把她写歪的毛笔字揉成纸团,却在她拿到律师资格证那天,偷偷往她包里塞了盒顶级徽墨。

“我接。”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傅老手里的狼毫终于落下,在宣纸上添了个“远”字,笔锋苍劲有力。

回家路上,南柒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她到底应该从哪里下手,翻了翻资料,她心里大概有了估计。

想着尽快办完这个案子,她就趁早解脱,南柒熬了一晚上夜,理清了这个案子的大致情况,但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怎么越看越像之前她办过的一个案子,在书房倒腾一个小时,南柒才找到那份之前不了了之的导演的案子。

这被告人都是同一个,矛头都是对准同一家娱乐公司,南柒心里大致有了数。

拨通熟悉的电话号码“帮我查一下六年前,一个叫孙向东导演的案子。”看了眼墙上钟,她迅速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北宸工作室跟她的当事人见个面。

不凑巧的是,谢砚北今天刚好出差,参加一个剧本围读会,人不在江北市。

南圳市

霓虹灯管在谢砚北的酒杯里碎成光斑,梁森把冰块敲得叮当响:“网上说你成了业界烫手山芋,真的?”

谢砚北扯了扯领带,银质领带夹滑落在吧台上,发出轻响。

他刚结束剧本围读会,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开着,露出锁骨的轮廓。

吧台后的调酒师正在摇晃雪克杯,冰块撞击声混着低沉的蓝调音乐,在昏暗的空间里弥漫。

“你知道还问?”他指尖摩挲着杯壁,冰水在玻璃上凝出露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找着律师了吗?”梁森凑近了些,“我听说连文轩所的王律师都被喷了防狼喷雾,那可是业界出了名的硬茬。”

谢砚北没说话,只是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想起下午傅老打来的电话,老爷子在那头咳着,语气却不容置喙:“人给你找好了,止戈律所的南柒。”

“快了。”他终于开口,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划开屏幕,给陈阳发了条消息:“明天回江北,见律师。”

吧台上方的电视正在播晚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地说着:“近日,顶流艺人谢砚北与经纪公司的合约纠纷持续发酵……”

谢砚北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喉结在昏暗的光线下滚动。酒液带着灼热感滑入喉咙。

他忽然想起傅老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

“南柒这孩子,跟你一样,认死理。”